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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书院的车里,程素素道:“阿婆回府是回对了,就这几步路,有多少事儿是咱们不知道的。”
谢麟在心里过了一遍北地诸部族的事情,他在皇帝、太子身边日子都不短,认真想了一下,道:“总觉得哪里有不对。朝廷对胡人耍手段耍得太顺了,积数十年不改,怕是要有变故的。总是同样的招数,容易被人摸清呀。”
程素素道:“那也得知道对家是什么牌。”
“朝廷当然会打探消息,只是这些部落聚散如风,极易生出变故来。还是要多问问情由……”说到这里,忽又想起来,“道清(程珪)的事情,究竟如何?”
程素素不大好意思起来了,赵氏不是坏人,却不是个聪明人:“我娘想将侄女说给儿子,并不合适,我顺口提了夏家的女孩儿。”
谢麟道:“赵家我曾见过两次,确实不大合适,”看了一眼程素素,心道,程家有那样的舅家,能出一、两个脑袋灵光的,真是程公积了大德,“夏家么,倒是可以。”
“是吧?我也看比外婆家合适些。哪怕同夏家不成,唉……”赵家女儿的风格,也确实不是能够开大的。
谢麟这时候就不再说话了,搁以前的性子,必会说得很一针见血地刻薄,此时有妻子的面子在,他倒收敛了。
回到书院天色已晚,一夜无话。
第二天白天,赵氏便亲自过来了。
程素素接了她,两人一处说话。赵氏道:“你二哥头回娶亲,可稳妥么?”
程素素心道,您也知道这是件大事儿,还要稳妥,咋就办出之前那傻事呢?口里道:“我看着还成。女孩子的母亲还在,都是明白人。难得是明白。相貌么中等偏上,不顶美,也不难看,性子还可以。”
“哎呀,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你也是,不趁他们在京里的时候说。”
“那时候不是没想到么?还以为你们都给二哥办妥了呢。”程素素也回了一句。
赵氏道:“好啦,都怪我,行了吧?你表妹们是没有你这样的好命的,唉……”
程素素心说,我真是日了天了,她们的婚事拿尺子去卡,也是门当户对还略高一点,自己个儿过不好,怪我咯?她就没接这个话,只说:“我还没同夏家讲呢,要不这样,他们祖籍就是京城,打听打听,总能听得出来的。”
赵氏道:“好,就这样!”
应付完了赵氏,天还没黑,程珪又来了。
先是被谢麟给拦住了,细问了许多与番邦接触时的细节,程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据他们讲,冬天他们冻死了不少牛羊,各部并吞,如今大者三部,要来朝见的是其中一部的王子。正因是王子,便要提高规矩。礼部那群牲口说,王子是他们自封的,咱们不认,就只能按安抚使之子的待遇来……”
“并吞?”谢麟微愕。
“哎,今天的消息。”
谢麟点头:“原来是这样么?”
程珪道:“正是,真是玩不完的花样。素素呢?”
谢麟知道他有心事,便说:“在后边等着你呢,今天留一宿吧,明天一早我使人叫你早起来入城,误不了时辰。”
程珪勉强点点头,脸色已经藏不住了。见到程素素,勉强应了个礼,见程素素屋里没有乱人,才与妹妹两个对坐着,脸对脸儿地说:“我知道娘要看顾娘家,她不该拿我做人情。别的都行,这是我一辈子的事。”
“做人情”三个字太大了,程素素恨不得指天誓自己提的人选并没有这个意思。程珪生气也不久,噗哧一笑:“看你的样儿,不是胆儿最大么?不是说你。我知道你们,你和大哥,哪怕顾着那一个,也不会叫这一个就很吃了亏,总会称一称。娘就是看这一头就会丢了那一头儿。要是赵家表妹都是这样的,累也累死我了。我原就笨,不指望有更聪明的能看上我,可也受不了遇个比我还笨的。”
程素素笑不可遏,很笑了一会儿才说:“得,我知道了。盲婚哑婚呀,我当年那么闹腾,可不就是因为不想遇到这四个字?”
程珪也感慨:“本以为是想有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儿的。”
“你要这么想,就甭应下。没有强按头的。”
“不是,昨天我又想了一想,觉得也不错了。要是先前有合适的,大哥岂会不操心?可见……大概这就是命了。才说娘只顾一头顾不了另一头,我要只想着自己挑剔别人,要别人如何如何,忘了别人也会挑剔我,岂不也是一样只顾一头了?”
“我不爱听这话,谁还没个想法。”
程珪无奈地道:“好好好,让人家挑一挑我吧,别嫌弃我笨拙就好了。”
程素素但笑不语。她知道,自己一封信下去,别人不好说,夏家必是会点头的。夏家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没那么巧俩都有心上人了,如果没有定好的,那与程珪处一处也没什么不好。这年头的婚姻,留给当事人婚前相处挑选的空间并不多,多的是凑到一边再磨合。
程素素当夜写好了信,请程珪审阅一回,里面并无敲定的意思只是请求,又引用了程珪的说法,说明自己是家里的异类,哥哥们都很老实斯文,如果夏大娘子与夏小娘子不嫌弃木讷无趣的话,希望可以考虑程珪。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为哥哥求亲。程珪见说辞也合适,这样的信函本就是男方要放低姿态,又写的是实情,便点头答应了。
夏家的回信来得很快,一月之后,便由夏忠良亲笔回信,表示母亲非常欣喜,妹妹也是同意的,只是顾虑高攀妹妹又没有贤名姝色,有些惶恐。这一回程素素便让程珪也写了一封信,夹带着过去,也不知道程珪写了什么,夏忠良再回信就是:咱们合个八字吧。
夏大娘子又让小儿子代个笔,问程素素嫁妆要怎么算的,希望能缓一年,给女儿凑凑嫁妆。程素素便回信,她知道夏家的情况,按着夏大娘子原先准备的就行,量力而行,程家不挑剔这个。
其时许多婚姻里,资财实是必不可少的讨价还价的环节。程家在这上面却是真的不讲究,夏大娘子越中意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婿了——这样不挑剔的人家,真的是不多。也承程素素的情,越上心,哪怕不多备嫁妆,也要准备得结实耐用,不能给程素素丢了脸。
两下里为了程珪的婚事书信往来有数月,这一年秋天又至。夏家看程家是“清贵”人家,很是尊敬,赵氏看夏家也很淳朴,又去信与程犀商议。程犀早接到程素素的通风报信与程珪的求援,两下对比,给了赵氏一个肯定的答复。
到了腊月里,两家已合了八字,约定了明年开春夏大娘子便带着女儿返回京城,让两人先见上一面,就把亲给定下了。待到秋天,夏忠良尽量请个假回来嫁妹妹——其实是夏大娘子的意思,再拖点日子,手头也能宽松些,嫁妆也好看些。夏忠良得的是肥缺,收益只会一年比一年多。
有了这一桩喜事,连在鸿胪寺里的扯皮都显得没那么讨厌了,程珪工作上的耐心越的足,倒得了不少的好评。鸿胪的人夸他,礼部的人也要说一句:“有他哥哥的样子,这家的男儿性子都好,能做事。”
一旦别人对人有了好感,许多事情无形中就会顺利许多,程珪正开心的时候,却被一个消息砸到头上。哪怕以他的层次也知道,这回麻烦大了——因为屡次争执不下礼仪的问题,那位要来的王子他爹干脆利落地帮政事堂解决了。
他老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合一部,吞并另一部,筑土城立王庭,抛弃了朝廷原先给他的官称封号,自立为王,国号大魏。
并且寄信给皇帝:你们家官儿太啰嗦了,不好定礼仪身份是吧?嫌弃我们这里王子太多太水是吧?好了,别争了,我给你们定下了。就我儿子,肯定是王子,不是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