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华容倒下的那一刻,远在丹阳县的姜元羲倏地皱了皱眉,她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生了。
这是很少有的事,她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家里人,难道是祖父那边出了茬子,陈雄不让他走?
就在这种心神不宁之中,几日之后收到了祖父的飞鸽传信。
彼时姜元羲正在跟姜伯庸商讨着一个管理灾民的法子,打开鸽子腿上的竹筒,只看了一眼,姜元羲神色难得带上了茫然。
怎么会?
越华容死了?
他杀死了圣上?
“五娘,你怎么了?”姜伯庸忧心的问,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五娘脸上出现这种惘然失措的神情,这让他忧心是不是哪里出了大事,以至于让五娘都无措起来。
姜伯庸的话猛然惊醒了姜元羲,她此时急得很,什么商讨灾民安置事宜都被她抛在脑后,只急急的对五哥道:“五哥,我有要紧事,这事回头我们再说。”
说罢,姜元羲捏着纸条匆匆走了,留下姜伯庸想叫都叫不住,心里也开始急了起来。
姜元羲急得不行,回自己屋里的路上还用上了轻功身法,来往的仆从只感受到脸上拂起了一阵风,然后就看到一道一闪而逝的黑影,不少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回到内室的姜元羲立时就来到那片虚无空间,见到师尊的第一眼,用着着急的、哀求的语气,“师尊,请您去救一个人。”
黑衣老者淡然的摇了摇头,“老夫救不了。”
“怎么会!您不是大能吗?对您来说,我们不都是蝼蚁吗,救个蝼蚁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姜元羲脸色白了白,连一直不愿意承认凡人是蝼蚁的事她都说出来了,就是怕师尊会觉得越华容不值一提。
“老夫出不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徒弟如此惊慌失措,亦是小徒弟如此低声下气放下身段哀求,不过是救个人的事,就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他也能救回来,对他来说举手之劳,但他做不了。
因为这片空间和他身下的大阵禁锢了他。
姜元羲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寒意从四周一缕一缕的窜入她身体,好像置身在寒冰之中,血液都凝固了。
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感,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师尊身上,她以为师尊这么厉害,一定会救得了越华容的。
当希望破灭之时,一阵阵钝痛从她心头传来,那个会笑意盈盈看着她的青衣郎君,那个因为她说喜欢吃糖醋松子鱼就笨拙的学了很久的青衣郎君,那个会揉着她的头,笑着与她说,‘不用怕,一切有我在呢’的人,死了。
他死了。
姜元羲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说她想参加女子科举,是他从中牵针引线;她说她想来丹阳县,是他劝说圣上丹阳县地处偏僻让她来受苦,从而让圣上答应。
一桩桩、一件件,他一直谨记着他对她的承诺,因为有他在,所以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但如今呢?
姜元羲白着脸,嘴唇哆嗦着,“是我害死了他。”
是她说服了他,是她送他进宫,是她让他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死的!
“日后因你而死的人,还多着呢!”
这声冷冷的嗤笑,让姜元羲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黑衣老者。
“不是要逐鹿中原?那时候打起仗来,死的人更多,兴许下一个死的人里头,就有跟在你身上,对你唯命是从的小子呢。”
他说的是邵兕虎,姜元羲听明白了,脸色又白了几分,渗人的慌。
“怕自己身边的人会死?那你趁早放弃你的壮志,趁早放弃你的谋划,安安心心的待在这个小县城里,不是修了城墙吗?不是存粮充足吗?那就龟缩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个几十年好了。”黑衣老者又嘲笑道。
姜元羲木着脸,不说话。
黑衣老者差点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若是这小混蛋因此一蹶不振的话,他就永远都不会告诉她一个让她稍稍宽心的事。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黑衣老者闭着眼沉修,姜元羲一直僵硬着的身子微微动了动,黑衣老者睁开了眼。
姜元羲闭了闭眼,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她也不去抹,片刻之后再睁开,神色已经镇定沉稳,眸底深处也是一片波澜不惊。
她朝黑衣老者躬了躬身,“多谢师尊教诲。”
黑衣老者见她这样,才慢慢放下心来。
姜元羲收拾好情绪,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师尊,您有法子能让我看看他临死前经历的事吗?”
不过是个时光回溯的法术,简单的很,黑衣老者一挥手,一道光影凭空而出,里头正是越华容在陈雄内室寝殿伺候他宽衣的画面。
姜元羲看得很认真,她看到越华容干净利索的杀了陈雄,看着他冷静的收拾尾,看着他不慌不忙的走出北阙殿,走出皇宫。
看着他在宫门口外功亏一篑,看着他想要极力逃脱却被长枪贯穿了身子。
她垂放在身侧的手都微微哆嗦起来。
她听到了他满是遗憾的说,“还以为能去找你了呢。”
她的心头又隐隐作痛。
她看着他从怀里掏出她送给他的印章,看着他亲了亲那枚印章,看着他临死前唯一的愿望——
“五娘,惟愿你一生安好,若有来世,我希望再见你时,我清清白白。”
猝不及防,她眸底早已经积聚的泪花就这样无声滑落,没有出一点声音,只是无声无息的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