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内,烛影灼灼。
弦乐整个人倚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前,姿势有些不羁与狂狷。他似笑非笑的瞧着对面那青色衣襟的男子,眉眼微微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之蘅,”弦乐勾起唇角,笑起来:“你也知道来见我吗?”
分明是有些怨怼的话,可出自弦乐的嘴里,却是有些玩笑之意,显然看得出来,他与这青色衣襟的男子,交情甚笃。
唤作之蘅的青年闻言,却是没有着急回答,就见他兀自倒了杯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后,才悠悠笑道:“你都放出了暗号引我过来……”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他,继续道:“我如何能够不过来见一见你?”
若非弦乐放了暗号要他前来,他必定不会出现在此处,毕竟有些事情……有些人,都不能够暴露在世人的眼中。
“哼,”弦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本座看着,你大概是做东篱的丞相做的不亦乐乎了罢?”
一句哼声落下,顿时溅起无数心绪。
隐约的烛光之下,那青色衣襟的男子面容清俊,不是钟离,又是何人?
世人皆是不知,钟离,字之蘅。
“什么事情,说罢。”钟离倒是也不与弦乐计较,只失笑一声,摇头道:“莫不是那件事……要我帮衬?”
眼前的人,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来不会邀他一见。毕竟他们多年旧友,一直都是了解彼此的脾性。
“不愧是钟之蘅啊!”弦乐放下自己的双脚,倾身上前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说着,他挑起眉眼,继续道:“只是,本座不知,你这个时候……可还放得下这右相的位置?”
“相位与我,不过玩笑之物罢了。”钟离漫不经心的一笑,神色淡淡道:“只现下……我还不能离开。”
文宣帝当初对他赏识有加,也算是他的伯乐,如今文宣帝亡故,他便是因着当年的知遇之恩,要对他报答一番。所以这三年来,他才守着东篱的右相位置不放,不让楼霄得逞。
而如今,楼宁玉归来,他与楼宁玉达成共识,自是会先辅佐了楼宁玉上位,才能安然离去。
“这倒是无妨。”弦乐扬唇,笑道:“他现下只是在培养势力,等要争储的时候,也许还要两三年罢……那个时候你若是回归辅佐他……倒是极好的。”
“看来你对那侄儿倒是上心的很。”钟离闻言,忍不住抿唇,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打算自己上位?”
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可不是人人都艳羡得来的,可他明明触手可及,为何这些年却丝毫不愿意沾染,只一心为自己的侄儿守着?
钟离的话一落地,弦乐便是不由一顿,润红的唇微微弯起,就见他笑道:“之蘅,你知道本座对那位置不感兴趣,只要将皇位留给玉衍……本座也算是尽人事了。”
“看来,你对你那亡故的皇兄,也算是极重情义的。”钟离挑眼看着弦乐……或者说,应当是北魏封王——北姬辰!
“他少年时有恩与本座,虽不是同母一胞,却胜似亲兄弟。”他缓缓笑着,眼底却是有叹息一闪而过。
人人都说北魏皇室没有亲情,可北姬辰却是受恩于北魏前太子北姬烨,也就是北姬玉衍——也就是雪忆的父亲。只是当年北姬烨暴毙的时候,北姬辰也是年纪尚幼,故而便没能够帮衬到什么,于是这些年,他便四下找寻着北姬玉衍的下落。
如今找回北姬玉衍,他自是全力以赴想要推他上位,同时,钟离作为他的故交,他心下知道钟离的本事,便才有了今日的这一举动,让他去辅佐北姬玉衍登上皇位,治理江山!
钟离闻言,不由沉吟道:“听说他六岁时小楼失火,烧毁了整个太子府?”
北姬玉衍六岁传出身死大火,可据钟离所知,那时候北姬辰却是没有任何要找寻的模样……也因着如此,钟离才对此事,有些不解。
按理说,北姬辰对这个侄儿的情感或者说是负疚感应是极重,可……不知为何,那整整三年里,北姬辰一直都是没有动静,唯独三年之后,大抵北姬玉衍有了九岁,他才开始找人,才开始接手暗影门,一步步成为如今的北姬辰。
“本座知道你要问什么……”北姬辰神色寡淡了几分,眸底浮现深沉之色:“玉衍六岁时候的那场大火,其实是父皇所为。他知道太子暴毙后,紧接着便是有人要害玉衍,所以他自己设了一个局,让所有人以为,此事乃皇子所为。”
说到这里,北姬辰看了眼钟离,接着道:“只是,父皇要求太过苛刻,大抵是太子皇兄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很大,所以对待玉衍,他便愈的严厉起来。那三年里,玉衍被关在冰原之中,没日没夜的习武……我曾去看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不过七岁,眼底的绝望是那么的浓烈……”
世人皆知北魏孝武帝疼宠太子北姬烨至极,听说那是因为北姬烨的生母华贵妃与孝武帝青梅竹马,两个感情极好,后来华贵妃死于难产,留下北姬烨便由着孝武帝一手教养成长。只北姬烨生来身子骨浮弱,在崇尚武力的北魏里,北姬烨无疑是一众皇子中,最为身娇体贵的一个。只那时候孝武帝宠他入骨,便也没有想过如何让他去习武。
然而,正是因为北姬烨身子骨太弱,才招致了他被其他皇子暗害而无法反抗。孝武帝对此心怀痛惜,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北姬玉衍的身上。于是,六岁的北姬玉衍因着天赋极高的缘故,又加之孝武帝的所愿,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惨淡人生。
只是后来,北姬玉衍逃脱了出去,机缘巧合之下被苏子衿所救,便就这样成了雪忆,一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