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阴雨绵绵,南方尤甚。
绵州城西郊的萧家祖坟中,两个披着斗笠的中年男人抬着一个浑身是泥的孩子走了出来,仍在了泥泞的地上。
后面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花白老者,老者撑着伞,冷着的脸上泛着厌恶,“孙少爷,老奴看在老太爷的份上还尊称你一声孙少爷,可你不要以为老奴就不敢对你怎么了!老爷已经说了,不许孙少爷进萧家的祖坟,孙少爷要是再让老奴为难,就别怪老奴连着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了!”
“我只是想到祖父坟前磕个头!”萧惟从地上爬起,狼狈不堪却又决绝坚定,“我求你,让我进去!”
“老奴若是让你进去,这条小命怕是不保了!”那老者道,“萧通是什么下场,孙少爷难道忘了?”
萧惟浑身一震,脸色煞白煞白。
“若我是孙少爷你,就会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过日子。”老者冷笑道:“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们几个收坟的下人!”
萧惟的手死死地扣着泥地,五指几乎是渗入了泥地里。
“晦气!”老者甩了甩衣袖,“回去回去了!”
萧惟死死地盯着前方,萧家的祖坟……他连进萧家祖坟给祖父磕个头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是他害死了祖父!
是他……
“祖父……祖父……”
他连给祖父磕个头都做不到……
祖父……
阿惟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一定会进去给你磕头的!
……
常州的四月也好不到哪里去,走到哪里都是雨,不过常山书院后山的山花却是开的很灿烂,细雨并未将它们摧残,反而滋润了它们,阴雨绵绵中开的异常的灿烂。
“姑娘,你都画了一个时辰了,不如先回去吧。”亭子里,凌光再次建议道,来了常山书院之后姑娘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了,虽然跟那些女学生也没有多少往来,但却是自得其乐,而除了练字之外,姑娘最爱的便是画画,当日在顾家的时候便跟顾绮研究绘画,如今更是自己就沉迷了下去了,不过这样也总好过自己胡思乱想,“要是病了,闫大夫一定会跟老爷告状的。”
长生放下了笔,对眼前的作品不甚满意,“知道了,管家婆。”水墨绘画到底不是硬笔绘画,更不要说她这个刚碰毛笔没多久的,“这就回去。”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哪里有这般容易出成绩?
上辈子她敢以画漫画为生也是下过苦工学过的!
凌光失笑,动手收拾东西回去。
常山书院开办女学在南方引起的震动绝对不比前些日子的矿山一案跟萧家等士族官司缠身要轻,前朝因公主乱政而亡国,所以本朝对公主管教甚为严厉,而这份严厉便由上而下蔓延开了,人家黄家公主都要遵守女子规矩,自家的姑娘难道比公主还要尊贵?
自然不!
所以,女子在大周朝虽不至于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男人碰了一下手要不砍断手要不自尽这般严重,可也绝对不自由。
出门尚且受限制,更不要说来一个男子遍地的书院念书!
大周朝没有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也赞颂才女,但绝对不会赞同开办女子学堂,还是在男子学院之中。
既是常山书院是南方著名书院,品德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可这女学一设立也还是招来了各方的骂名,被其他书院联名抵制,甚至自己书院的夫子也以请辞为要挟要求停办女学。
但山长顶住了。
便是因此失去了好几个有名的学者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当现任山长傻了。
不过这女学虽然开成了,但在这般氛围之下,谁敢把自家娇滴滴的闺女送来?尤其是那些有些身份名望的。
可坐镇女学的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安夫人!
说起这赵夫人,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赵夫人出身将门,安家的先祖是太祖时期跟随太祖打天下后来被封为严侯的名将,不过晚年却卷进了太祖一朝的夺嫡之争中,爵位被夺,不过太祖皇帝念着旧情还是给安家留了一条活路,后来安家的子孙也是争气,虽然没能夺回先祖的爵位,但却成就了一门忠贞,不过可惜的是先帝登基之初,四方蛮夷趁先帝大周政局不稳趁火打劫,屡屡犯边,大周皇朝边境岌岌可危,安家一门男丁为保边境,终战死沙场,只留下了一个孤女。
先帝之母,当时的隆光太后为保忠烈血脉就把当时只有五岁的安夫人领进了皇宫亲自教养,养在深宫的安夫人极为聪慧,深的隆光太后与先帝的宠爱,及笄之后,太后有意让她嫁入皇室,选的人便是当时太子宝座的最热门人选秦王。
不过安夫人不过是一个孤女,就算再聪明再得先帝跟隆光太后的喜欢也不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秦王自然不愿意把正妃的位置便宜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孤女,可又不敢明着拒绝先帝跟隆光太后,便设局让安夫人落水,让进宫参加琼林宴的应届状元给救了。
秦王殿下认为嫁给状元郎也不算辱没了安夫人。
可没想到人家状元郎早已有了妻室,而且还是一个不愿意弃糟糠的,宁愿杀头也绝对休妻。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
隆光太后为此气的病倒了,先帝也是大怒,当场就把那状元郎给下狱了。
最后,受害者安夫人站了出来。
她为状元郎求情,坚决不同意拆散人家恩爱夫妻,之后便说她此生只招婿不外嫁,延续安家香火,以此平息了此桩事件,之后便深居简出,专心侍奉隆光太后,一年之后,隆光太后薨逝,她便去皇陵守了三年的陵,这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