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韵姿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阴阳怪气的开口。
主位上的老太太不咸不淡的打断她,“姑娘家金贵一点没什么大不了,又没让你惯着,你操什么心。”
虽然知道她是林家的女儿,但毕竟当初老太太做的也够不地道的。
即便现在对她仍喜欢不起来,却也知道不是她的错。
当然,老太太当年做的那些事黎韵姿是不知道的。
帮她理了理头上茶色的短,指尖便染了微微的湿意,浓黑的眉毛我微微皱着,语调之间很不满,“说了让你吹干不听。”
以澈扯了唇角慢慢笑开,他的思维跟重点明显跟老太太她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把身上的大衣递给一旁的佣人,江墨北牵着她的手往客厅那边走去,微微侧眸,温热的呼吸从头顶洒下来,“别怕。”
被他拢在手心里的小手忽然就颤了下,怕吗?应该是的吧。
顾夕颜出现在这里,她其实能猜到几分的。
抬着下巴朝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事。”
她轻轻袅袅的笑颜落在男人黑沉的眸底,他忽然觉得是那么的缥缈和不真实。
顾夕颜从沙上站起来,一双美眸看着江墨北,有些小小的胆怯,又有些小小的惊喜,“墨北。”
她只是叫着他的名字,似乎他的名字就是这世上最动听的词。
江墨北眸光淡淡的朝她看过去,从嗓子里溢出一个简单又疏离的音节,“嗯。”然后转了眼眸看向一旁静静喝茶的老太太,“奶奶。”
黎韵姿没看他们,直接起身朝一边的餐厅走去。
以澈淡淡的想,这是有多不想看见她。
老太太慢慢搁下手中翠绿的茶杯,姿态祥和,“还没吃饭吧,过去用餐。”
他的手始终握着以澈的小手不曾松开,牵着她跟在老太太身后,没有再看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的眸光落在那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心底的不甘不断滋生,同时生出的,还有浓烈的屈辱和咬牙切齿的恨意。
晚餐很丰盛,老太太吃素,所以有大半是素食,但是仍旧做的很精致。
席间,老太太只是叮嘱江墨北多吃些,并没有提到顾夕颜。
顾夕颜看着老太太跟黎韵姿若无其事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口气,筷子挑了只虾放到江墨北碗里,笑容很盛,“墨北,尝尝这个,你之前最爱吃的泰式油焖虾。”
以澈听顾夕颜这么说,头都没抬,只是慢慢的捡着碗里的米饭,红唇淡淡的吐着气息,语调清浅,“你爱吃?”
男人眉头跳了跳,果断的答,“不爱。”
像是这样还不够,直接把那只已经搁在碗里的虾捡了出来,扔进脚边的垃圾篓。
以澈精致的脸蛋上表情仍旧淡淡的,唇角却扬着几不可察的弧度,从手边的盘子里捡了一根香芹出来,随手扔到他碗里,“喏,给你。”
江墨北其实并不挑食,但唯独最讨厌香芹的味道,这是在座的人都知道的。
至于餐桌上为什么会出现这道菜,因为黎韵姿爱吃小墨鱼,香芹炒出来的小墨鱼鲜美不油腻,而且更脆爽,所以一般情况下家里的厨子都会用香芹炒,江墨北不爱吃,避开这道菜就是。
黎韵姿看不出年纪的脸上带了轻微的恼意,但是良好的修养并没有让她大吼大叫,只是蹙紧了眉头,“苏以澈,你过分了。”
顾夕颜也赶紧道,“墨北从不碰香芹的,你难道不知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江墨北捏着筷子,将那根绿油油的香芹放进嘴里,眉毛都没皱一下,不疾不徐的开口,“谁说我不爱吃的,”矜贵的眉目染了头顶琉璃的光,“江太太夹的菜我都爱吃。”
顾夕颜脸上划过一抹难堪,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将心头那股气压了下去,才重新绽开笑颜,“既然爱吃,你就多吃些。”
她并没有再不识趣的硬要***他们之间,只是乖巧的用餐。
顾夕颜不说话,以澈又没有说话的***,黎韵姿跟老太太都秉承老祖宗食不言的教养,江墨北更不会主动开口,饭桌上便安静下来,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瓷器碰撞的声音。
老太太搁下手中的碗筷,抽了纸巾擦嘴,然后慢慢开口,“墨北,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以澈扶着筷子的手指僵在那里,也只是一瞬,她便若无其事的继续用餐。
原本味道不错的晚餐突然变的淡而无味,味同爵蜡一般。
她像是单纯的重复着吃饭的动作。
男人扔掉手中的筷子,不紧不慢的擦着薄唇,动作矜贵而优雅,“我的决定重要?”
“当然重要。”老太太眉目慈祥,“你说吧。”
“拿掉她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看着身侧机械的咀嚼着饭菜的女人,俊朗的眉宇间漾着不明显的慌乱和决绝。
“混账。”老太太直接开骂,雍容的眉目间已经染了怒气,“我老太婆这么多年游走各地祈愿,既是为了以前做过的错事赎罪,”饱含沧桑的眼眸若有似无的扫过低头吃饭的以澈,“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视线重新落在江墨北的脸上,“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人命,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江墨北看向一边慢慢喝汤的黎韵姿,“妈,你也这么想?”
黎韵姿低着眼眸吹了吹汤匙里的汤,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只认孙子。”
“既然这样,你们还问我?”
“今天开始让夕颜住进北苑,方便你照顾她。”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顾夕颜眉眼间顿时生出了灿烂的花,娇笑着开口,“谢谢奶奶。”
以澈这才放下手中的碗筷,掀眸看着主位上的老太太,嗓音淡漠疏离,“既然这样,不如江老夫人做主,让江墨北把离婚协议签了吧,我净身出户,也算您给我们做个见证。”
江墨北直接回绝,“不行。”
老太太极为难得多看了一眼以澈,就连一旁的黎韵姿都一脸复杂的看着表情疏淡的女人。
“既然墨北不愿跟你离婚,我也懒得管你们瞎折腾,”老太太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是分量却不轻,“至于上位这种丑闻我也不会允许,三个月之后去做一个羊水采集,鉴定一下,至于孩子到时候给谁养,你们自己商量着。”
老太太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们大人做的孽不要让孩子承担。”
这一席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顾夕颜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上位丑闻?是说她顾夕颜?
羊水采集?不就是鉴定亲子关系?
孩子给谁养?那就是说,只要苏以澈愿意,这个孩子可以管她叫妈?
所以到最后,她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
顾夕颜有些慌的开口,脸上尽是委屈,“奶奶,您听我说,孩子真的是墨北的,我……”
“我吃好了,”老太太直接打断她,“我出去消消食,你们吃好直接回去,不用跟我招呼了。”
黎韵姿也抽了纸巾擦了擦唇,然后抬手招来一旁的佣人,“你告诉老陈,让他送顾小姐去北苑,车子我开走,让他再去车库挑一辆。”
“是,夫人。”佣人应声,然后便退出门外。
黎韵姿看了眼江墨北,“你们的事我也懒得掺和,反正哪个我都不喜欢,不过老太太的话你还是记清楚些。”
其实老太太处事还是很公正的,没有偏向苏以澈,也没有偏向顾夕颜,至于决定权,在江墨北那里。
除了一条,不能累及无辜。
比如,那个孩子。
他最无辜,也最可怜,和可悲。
以澈没有说话,默默的起身,然后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跟在黎韵姿身后出门。
星空闪耀,满目光华。
黎韵姿的脚步慢了下来,没有被岁月摧残的五官挂着历尽世事的沧桑,“苏以澈,你真可怜。”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嘲讽,没有尖锐,没有针锋相对,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以澈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背影,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嗓音轻飘飘的,“所以你解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