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弯弯现在在酒店,乔霖连夜回渝城了。”陆小余轻声说。
“嗯……你今天的演技把我都吓到了。”董郁庭扯了扯嘴角,“看来女儿是遗传了你的戏骨基因。”
陆小余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半晌后正了正语气,严肃地说,“其实我感觉乔霖并不是很坏,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女生罢了。不如我们放她一马吧,毕竟,她是乔萧的妹妹,适当警告就行了。”
“不成熟的小女生,背负几条人命就不需要负责了吗?”董郁庭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喉咙顿时舒服了不少。
陆小余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这容易心软的毛病很不好,可她今日和乔霖接触下来,总感觉她不是大奸大恶的那种人,甚至有些不相信,宁氏旗下的工地出事是她搞的鬼。看见她做人.流手术都会于心不忍的人,怎么会那么狠毒冷血去伤害无辜的人呢?
董郁庭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哑声说道,“谁都不愿意相信,可这就是事实,就连自己身边信任的亲近的人也会害你,这世界上除了亲人的感情,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他语气平平,陆小余却听出几分压抑的沮丧。她知道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小,若是换做自己,被付小乐或者陆小花出卖背叛,她也同样会悲痛欲绝。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再理智再铜心铁肺的人也会受感情的伤,只是理智的人会将自己的受伤难过收敛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快睡吧,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董郁庭叹息一声。
想到他将要和自己的兄弟兵刃相见,陆小余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他准备挂电话,脑子一热,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突然喊道,“董郁庭!”
他呼吸一顿。
陆小余咬了咬唇,攥紧电话的手指有些抖,声音也有些抖,“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轻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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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萧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便东倒西歪地靠在座椅上,脑袋昏昏沉沉,司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勉强撑起眼皮,胡乱说了一个地址。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被出租车司机叫醒,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下车,冷雨淋在身上,他朝着小区里晃晃悠悠地走,直到家门口才抹了把脸,脸上湿湿的,竟然还是热的,这雨真有意思。
乔萧掏出钥匙开门,蹬掉鞋便光着脚踩进去,开了灯,一路往楼上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家里好像有人来过了,今天出门时还凌乱不堪的房间,此刻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他只愣了一会儿,想太多脑袋疼,索性什么都不想,走进卧室,浑身都是酒气,连澡也懒得洗,往床上一躺,反正他妈和乔霖都不在,没人会念叨他。
一想到乔霖那丫头,他就觉得脑袋更疼了,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一边解衬衫的扣子一边往被子里钻。
手机突然滴滴地响了两声,是短信,他看也没看,直接关掉,扣子解了一半便睡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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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大雨的洗礼,整座城市蒙上一层雾蒙蒙的薄衫。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
董郁庭开车到恒科,进电梯的时候接到乔萧的电话,“他回来了。”
董郁庭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比我们预料中更快。”
“乔霖和他吵了一架,彻底闹翻了。”
董郁庭站在电梯内,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
“她已经在来恒科的路上。”乔萧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二哥……她毕竟是我妹妹。”
董郁庭沉默良久,直到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顿住脚步,淡淡地说道,“从小到大,你求我的事,我没有一件不答应你。这次也不例外。”
乔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二哥,谢谢你。”
董郁庭走进办公室,将手机扔在桌上,然后拿了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盒,站在落地窗前。
他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半眯着眼望着对面那栋写字楼黑漆漆的办公室。
公司上下全体休假一周,在外界看来,已经是恒科彻底放弃挣扎的迹象,股民们纷纷抛出自己手中的股票,恒科的股价几乎跌停。
许景恒突然大肆收购恒科购票,以极低的价格狂吸百分之六的散户,大家议论纷纷,均说他有钱任性,冲冠一怒不惜赔本也要跟董郁庭杠到底。
而乔霖这两天也突然开始抢购恒科的股票,用一个海外的账户。
乔霖和许景恒二人,争抢着吸进,散户抛出多少,他俩便吸进多少,虽然实力难敌许景恒,但几天下来,乔霖也多多少少持有了百分之二。
即便有他俩的大肆收购,恒科的股价依旧没有回暖,渝城的几处大工程全部停工,旗下的珠宝、箱包、服装公司、都宣布休假整顿,大家都认定了恒科没救,已经是一个空壳子,没人敢再买进恒科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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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董郁庭淡淡地说了声,“进来”,而后走到办公桌前,往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高跟鞋靠近的声音,终于令他抬起了眼眸。
乔霖一脸胜利的笑容,春风得意,缓缓走进。
“好冷清啊,这么大的公司,就你一个人。”
董郁庭一只手掌撑在桌面,蹙眉望着她。
乔霖走到他面前,化着浓妆的眼眸里满是嘲弄,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番,她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你现在的样子真可怜,好像一条狗。”
董郁庭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才冷冷开口,哑声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落难的模样啊,看看你究竟有多惨。”
乔霖声音欢快,说着,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间办公室是她无比熟悉的,客用水杯放在什么位置,她闭着眼也能找到。
“现在你看到了。”身后,淡淡的嗓音,完全没有她预想中的恼羞成怒。
乔霖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望着他如常的面色,除了眼神有些冷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乔霖意外地挑了下眉,慢吞吞地喝水,她以为自己将他弄到今天这田地,他会很恨自己,甚至情绪激动到想要冲过来掐死她。
可他并没有,董郁庭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董郁庭,胜固欣然,败也从容,他点了支烟,随意地将打火机扔在桌面,吸了口烟望向窗外浑浊的天空,正眼都没有给她。
乔霖一下子被他的忽视和不屑激怒,手指紧紧握着水杯,冷笑挂在唇边,“对,我看到了,看到你是如何失败,如何倒下,如何一无所有。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许静影不可能再跟你,陆小余也不可能回来,你真是太可怜了。”
董郁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吐出一口烟圈,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乔霖上前一步,突然将几张银行卡扔在办公桌上,终于引起了董郁庭的注意。他看了那些卡一样,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看向她。乔霖觉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声地说,“现在也只有我可怜你,愿意帮你,董郁庭,你看清楚了吗,谁才是最爱你的女人,在你危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到底是谁?”
“将我踩下的人是你,想要伸手将我拉起来的人也是你。”董郁庭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狠狠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冷冽,“你做的这些事,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暂且不提,你和言青勾结,害死了宁氏集团工地上三个工人!那可是三条人命,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在你的眼中,民工就不是人,他们的命就是草芥了吗?”
乔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揭穿了某种最不堪的东西,羞愧内疚涌上面孔,不过只是稍纵即逝,董郁庭还没来得及劝她‘回头是岸’,她便哈哈大笑一声,讥讽地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他们活着也赚不了宁存康赔给他们的那么多钱,死也死得值得了!”
董郁庭失望地望着她,乔萧求他放她一马,但乔霖已经无药可救了。
“小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虽然骄纵任性了一些,但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爱一个人真的会令人性格大变,甚至连心都生改变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从来没有对我上过心而已。”乔霖自嘲地一笑,眼眶渐红,深深地望着董郁庭,“没错,我是和言青联手,想要报复你。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凡事都有因必有果,你会有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对王茉西无情无义,整死了她,你明知道言青喜欢她,从你们谈恋爱那会就喜欢。他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托付给你,觉得你会给她幸福,照顾好她,甘愿退出,一直默默将这份喜欢放在心里闭口不提。可是你们离婚了,是王茉西对不起你,他无话可说,后来你和陆小余在一起,他也是真心希望你幸福,可是后来王茉西后悔了,回来找你,你无情拒绝不给她改过的机会就罢了,还心怀怨恨报复她设计她,让她身败名裂,甚至狠毒到借刀杀人让宁少科去杀死她。董郁庭,你对自己的前妻,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转脸便能冷血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就没有考虑过言青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痛苦,王茉西在牢中死后的每一天,他都过得生不如死!”
董郁庭目光无澜,静静地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半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听说你和言青在一起了,看样子,你挺喜欢他的。”
“董郁庭——”
“不如你俩放手,不要一错再错一不可收拾。”他往后靠在办公桌上,慵懒的姿态,手指把玩着打火机,眼角往下微斜,语气温温,“我放你们离开渝城,好好在一起,怎么样。”
“董郁庭,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乔霖嘲弄地笑了一声,“现在是我们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董郁庭突然抬眼,冷冷地望向她,脸上有了愠怒,“回答我!”
他威严的语气,不容反驳,乔霖忍不住一颤,连脚趾头都下意识蜷缩起来。
这是她从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他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令她记忆深刻。每次惹他生气,被他训斥,她都只有乖乖低着头的份,连认错都说不出口,不敢开腔,呼吸都不敢大声,心里害怕。
此刻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乔霖低着头,突然,眼前压下一道黑影,熟悉的气息骤然靠近。
乔霖惊讶地抬起头,对上董郁庭面无表情的脸,幽深漆黑的眼眸怒意沉沉,令她心跳都加快起来,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怯意。
“我让你回答我,听到没?”
乔霖深呼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惊慌,但声音却是止不住地颤抖,“我不会和他离开渝城的,我生要在你身边,死也要死在你面前。”
董郁庭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朝着落地窗前走去。
“既然如此……”董郁庭推开窗户,湿冷的风灌进来,满室都是寒冷阴郁,乔霖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就留在渝城的监狱吧,你哥也可以时常去看看你。”
“你什么意思?”乔霖上前几步,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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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突然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人杵着拐杖,面无表情,而他身后——是此刻应该已经在悉尼的陆小余。
乔霖错愕地看着他俩,有些懵,董郁庭走回到办公桌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许景恒,神情疲惫,“麻烦你待会儿将它交给警察,她刚才的话都录下来了。”
许景恒点了下头,斜睨了眼乔霖。
“我累了,想回去睡一觉。”董郁庭淡淡地说,上前牵住陆小余的手。
陆小余看了乔霖一眼,目光复杂,而后跟着董郁庭往外走。
“你诈我?”乔霖在他身后愤怒地吼道!
董郁庭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乔霖的面色阴晴不定,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陆小余,最后将目光落在许景恒的脸上,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后退一步,笑了起来。
“不愧是二哥,我自以为聪明,最后还是输在了你手里。”
“我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董郁庭淡淡地道。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对面的写字楼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所以故意和许景恒演了那出戏给我看,和付小乐是假的,陆小余要和你离婚也是假的,全都是你们联合起来在骗我。”
陆小余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是你低估了我和小乐的友谊,低估了董郁庭和我的爱情。”
“呵呵……”乔霖嘲讽地看向董郁庭,“就算我坐牢了也是和你同归于尽,恒科已经没救了!”
董郁庭挑了挑眉,淡笑道,“我停下全部的工程让许总帮忙收购恒科的股票,等恒科的股票回暖之后抛出去,差不多能赚回停工损失的两倍。”
许景恒适时地道,“许氏银行全力支持恒科。”
“你们!”乔霖气得抖,说不出话来,冷风夹着雨从窗外刮进来,刺在她的后背一阵隐痛。
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乔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咽了回去,转头朝楼下望去。
雨中闪闪烁烁的红蓝色灯光,从路口开向恒科,由远至近。
乔霖突然想起了董郁庭刚刚的话——一会儿把它交给警察。
她愣了愣,不由得失笑。
连自己今天要过来找他,竟也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个局就像一盘棋,她以为她在和他博弈,殊不知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