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是个什么底细?你可问明了?”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柳姨娘和赵妈妈的影子了,雨澜才低声问。
这具身体原主人是个万事不闻不问的性子,一天到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动自觉成了聋子瞎子。
雨澜来了好一阵子,适应身体,应付大太太、老太太,直到最近才把事情理顺了,慢慢有空将这些基础材料补上。于是吩咐了晓玉细细打听府内各色人等的背景资料,娘家有什么背景势力,谁与谁走的近,谁与谁沾着亲,谁与谁有隙,一一探查清楚,把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层一层撕虏干净,做到心中有数。
倒不是想害谁。所谓看问题要看到本质,只有知道了背后这些错综复杂的谱系关系,才能理解这些太太奶奶们行事的真正目的,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
还是前世职场中养成的习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晓玉是个稳重人,办事妥帖,这些日子旁敲侧击,不露声色下,已将府中内外的有关人等摸了个七七八八。
“……是老太爷所赠!”晓玉隐去了主语,同时也把声音放低。“我打听了二门的李婆子,李婆子在府里二十多年了,平时最爱嚼舌头,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因为那张口没少吃板子,要不是她的兄长是外院有头有脸的管事,早就被撵出去了……她原也是仕宦人家出身,她父亲和老太爷当年甚为交好,只是政见有所不合,渐渐也就不怎么来往了。后来她家坏了事,官也被免了,家也被抄了,眼看就要被卖到教坊司,她父亲使人求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念着当日的旧情,便出手救了她,将她安顿在府里。后来她年纪大了,犯官家眷无人聘娶,加上大老爷迟迟没有儿子,老太爷便做主将她给了大老爷做妾。她惯会曲意逢迎,又通琴棋书画,很快得了大老爷的宠爱生下儿子……”
雨澜一面听一面点头。
到了松鹤堂,小丫头刚喊了一声“七姑娘来了”,老太太房里的苏妈妈就挑帘子出来了,“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念叨着姑娘呢。”
“苏妈妈……”雨澜和晓玉一边和她笑着打招呼一边绕过十二扇金丝楠木泥金屏风进了内室。苏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真正使老的人,跟着老太太已经几十年了,无儿无女,守了一辈子寡,陪伴老太太的时间比每一个儿女都要长,非一般的下人可比,就是大老爷二老爷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老太太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笑盈盈坐在罗汉床上,杏黄跪在脚踏上用美人锤一下一下捶着她的腿。
雨澜笑着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就指了床边的一个锦杌:“坐!”
“这是这几日抄的经,请祖母过目。”雨澜先是恭恭敬敬地将抄好的经书双手递上去,才虚坐在锦杌上,晓玉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身后。
杏黄接了经书,转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随手接过来,看了眼,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七丫头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雨澜笑得优雅:“都是祖母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一边学了佛法,一边又练了字。”
“这孩子嘴是越来越甜了。”老太太笑着对苏妈妈说。苏妈妈就说:“可不是吗,我瞧了七姑娘这些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老太太您是个有福气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儿,一个比一个出挑,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老太太点点头:“你说的是。这孩子为我抄了这些天的经,没有一丝一毫慢怠,诚然孝心可嘉。”转向雨澜说:“你的字大小合宜,我看着舒服。不少人都给我抄过经,你的字秀丽婉约最合我心意。”
雨澜连忙道:“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不敢居功。”很恭敬,很客气,就像下属对待上司。
苏妈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在老太太屋里朝夕侍奉,老太太的孙子孙女她见多了,哪个见了老太太不是一脸孺慕奉承,有了机会总要撒娇耍痴,逗得老太太高兴的。唯有这个七姑娘,办事妥妥帖帖,滴水不漏,对老太太恭敬是恭敬,惟独少了一分亲近之情。
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雨澜也知道自己与老太太的相处方式不是最佳选择。可让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成天撒娇卖好,承欢膝下?想想就头皮麻。
有些事情可以委曲求全,但是骨子里的一股傲气,是从前世带过来了,想改也改不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无法当成亲奶奶,那就退一步,把她当成老板供着吧。
好在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摸到了几分。别看她整天吃斋念佛,钻研佛法,似乎任事不管,可她心里却极明白,真情还是假意,她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没有几分手段,也不能把两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压得服服帖帖。另一方面,她又是最讲规矩的,既讲出身,又重嫡庶。
雨澜每次从老太太这里离开,总能得到一些赏赐,吃的穿的用的,饰头面,什么都有。表现得好了,赏得就多些,表现得差了,赏赐就少些。什么是该得的,什么是不该得的,老太太心里自有一杆秤,赏罚分明,一丝不乱。
是个好老板!让雨澜放心不少,自己不会努力到黑影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