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阿绿睡得一点也不踏实,频频从梦中惊醒。有一次她甚至尖着嗓子大哭道:“阿绮,我拦住他,你快跑!”最后从梦中哭醒过来。
张绮安慰了她一阵后,又疲惫睡去。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梳妆时,张绮透过铜镜看着双眼红肿的阿绿,暗暗想到:呆会见到九兄,一定要他帮我挑个日子,把阿绿送回她的老家。九兄办事还算稳重,购置给阿绿的良田,由他派人出面还能不吃亏。
铜镜中,张绮自己双眼明亮,竟是一点也没有被圣旨所扰。
梳洗后,张绮走到水盆前。她手里有些粉末,和水调匀涂在肌肤上,便能让肌肤颜色昏暗。她的肌肤天生白嫩丰腴,宛如掐的出水来,这些粉末,可以恰到好处地抹去她五分莹光。
张绮垂下眉眼,想了想后,把那粉末减少了一些分量。
细细地抹匀之后,她换上张府为她制下的,一袭云白的新裳穿上,又把她那乌黑油亮,光可鉴人的长梳好。秀如云,上面再无一丝饰物。
只是这么打量一下,铜镜中的少女,便真如豆蔻花儿般,秀美灵透,可怜可爱中透着一种风韵。
张绮牵着阿绿的手走了出来。
一路上穿花拂柳而过,倒令得好一些与她日常相处的姑子,又惊奇了一阵。
不一会,张绮看到了张轩惯常在的那个亭台。吸了一口气,她昂起头来。
此次一去,也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建康。
人在人心在,人不在,心自然不在。
可她就是盼着,身为张家嫡子的张轩,能够多多照顾一下阿绿。将来阿绿成亲,嫁的必然是一个普通的庶民。如果她那个夫家,知道上品世家嫡子在关注着阿绿,这会对她很好。
因此,她特意把自己的美,显露几分。她要让张轩记得自己这个可怜可爱的妹妹,记得这个妹妹的嘱咐。
转过身来,张绮温柔地说道:“阿绿,你呆着这里,我去与九兄说说话。”
“恩。”
张绮提步,朝着亭台走去。
她腰肢纤细,几不堪一握,这般行走地回廊时,自然而然地,在扭动间,带上了少女特有的韵味。
“哒哒哒”的木屐清脆响起,隔过重重木廊,她可以看到亭台间,正摇头晃脑地清读着的张轩。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阿绮?”声音有点怀疑,似是不相信是她。
张绮回头。
在她右侧,离她不到五十步处,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春光明媚和风徐来,那风,卷起少年披散在肩膀上的墨,拂起,又吹落。一阵风旋转而来,卷起一片花瓣,慢慢地落在他的梢上。
春光如此灿烂,静静地站在那里,临风而立的少年,抿着的唇间眉眼间,却锁着一股愁郁。
那愁郁如此之浓,浓得让人觉得他是如此寂寞。
仿佛,这世间虽大,他却孑然一身。
却是萧莫。
没有想到会看到萧莫,张绮怔住了。
萧莫提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离她五步处,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少年让风吹去眼中的涩意,无意识地折下一根柳条,他低哑地说道:“怎么会有圣旨?”他的声音很沙,明明想笑,可笑容浮出,却带着苦涩和郁恨,“阿绮,怎么会有圣旨呢?”
张绮怔怔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他在乎她,真的在乎她。
她慢慢垂下眼来。
好一会,张绮低声说道:“萧郎,多多保重。”她本想说,你不要挂念我,她又想说,我会一切安好。
可话到嘴边,她便在想着,不过是少年情怀而已。他心心念念想着拥有她,哪怕是让她脱离家族,做他外室......可见,在他心中,对她从来是有欲无情,她从来都不值得他敬重。这样她说出那样的话,未免自作多情得可笑。
张绮转身。
“阿绮!”
萧莫唤住她!
他倔强地抿紧o唇,眼中有水光闪动,“我要去求见陛下。”
张绮回过头来。
看了萧莫一眼,习惯性地低着头。
萧莫看着墨如云,身影聘婷中,已有少女娇美绝丽之姿的张绮。心中堵得慌,又说道:“你别怕。那北方蛮地,钱财手打 我不会让你去。我会见过陛下的,我会求他的。” 这个一向从容,出事极有自信的少年,已是语无伦次。张绮低低地说道:“没有用的。”
是没有用的,若是陛下对她这个小小的私生女,都没有处置权,君威何在?
张绮转身便走。
“不!”
萧莫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盯着她修长纤细白皙的颈项,盯着她秀丽姣好的侧面,低哑地说道:“阿绮,别忙着走,跟我说说话。”他轻轻解释道:“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再拘着你我。阿绮,我们可以说话的。”
张绮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