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忽地叹了口气道:“冥冥中自有注定。”话音未落,抬掌猛地将身旁一块巨石击落。
掌风过处,寂寂无声。
巨石纹丝不动。
他收掌而立,负手垂眸。
慢慢地,一道裂痕从巨石中部脆断。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粗粗细细的裂纹,如花枝般在巨石上盛开,渐渐爬满整个巨石表面。最后,在步千洐暗惊的视线里,整块巨石仿佛终不能承受内里滔天般的力量,砰然脆开,竟化作千千万万碎石屑,炸裂在地。
步千洐一眼便看出这一掌的惊世骇俗,力道之刚猛、后劲之绵长、收之自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颜朴淙、杨修苦之流,亦不可同日而语。
老人微笑望着他:“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样,被人废掉手脚筋,丢下悬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脉,重拾武艺。靳断鸿是君和国人,已不是我大胥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辱师。你我二人相遇,实是奇缘——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筋脉俱断却又天分极高的弟子,传承我一身武艺?步千洐,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步千洐见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痒。听他所言,又惊又喜,但还有一丝疑虑:“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今后你若想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事,那我宁愿做个伙夫。”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步千洐大喜,深深拜倒。因破月而起的愁苦,也暂时置于脑后了。
颜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慕容湛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破月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破月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帝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无鸠峰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步将军的尸体……”
慕容湛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步千洐于他,岂止是手足兄弟?
当日,他得到步千洐的消息,知道他去了无鸠峰,破月也在。他在帝京待了数日,对他们甚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视军务为名,往无鸠峰去了。
未料赶到无鸠峰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逃下山的赤刀门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胥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慕容湛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无鸠峰。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清心教众送来昏迷的破月。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颜破月。
“步千洐?”那教众蒙着脸,语气极冷傲,“他死了。他武功太差,当日就被打死了,尸被人丢下了无鸠峰,我们许多人亲眼见到。诚王殿下,你会善待这位姑娘吗?”
他全身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忡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清心教众道:“本王以慕容氏起誓,会善待她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