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皇太后“恰好”来勤昭殿看望两位儿子。听到赐婚之后,太后大喜,对破月表现得喜爱有加;而太后身边的女官,恰好提了句娘娘最喜欢听江湖轶事,于是顺理成章,邀破月到宫中小住。
破月都来不及跟慕容湛对口供,便被带到宫中。不过貌似也不需要——其间,她从未对太后讲过江湖轶事;而太后也只跟她有过一次正式交谈。
那是她住了七八日后,有一天午后,太后将她叫到跟前。这个培育出帝王的女人,提起闲云野鹤般的小儿子,却是满目慈祥。
“湛儿他从来都是不同的。”太后柔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求我,为他保护一个女子。这傻孩子,你说他宠人是不是宠得没了边儿?你这小姑娘同父亲有了争执,他便将你护在身后。还为你撒了谎,说你是平民女子。真是胡闹啊!
“……本宫原都怕他将来会入了空门,不肯娶妻。现下很好,你们要相亲相爱。
“……湛儿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本宫和皇上,希望他身旁的一切,永远干干净净。”
破月这才知道,太后的出现并不是皇帝安排的,原来慕容湛回京当晚,便入宫求了太后。当时他并未提她是颜朴淙的女儿,只说是平民、叶夕校尉。
当晚,破月也躺在宫中的榻上,脱光衣物,任由两名嬷嬷检查。最后,她们露出满意的笑容。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
因为颜氏千金第一嫁轰动京城,改嫁虽然是皇族婚姻,但多少也有些低调。破月根本不在意,外头是喧哗还是清冷,都与她无关。
洞房之夜,她才见到阔别一个月的慕容湛。
那时慕容湛被一些王侄灌得满脸通红,迷迷瞪瞪走入洞房。她已自己掀了盖头,扶他在桌面坐下,第一句话便是:“有阿步的消息吗?”
慕容湛的眼神便清明了几分,哑声道:“还没有。”
破月看着他:“大恩不言谢,今后你若有别的心仪女子,我一定为你向她解释清楚。”
慕容湛看着她,半晌不语。
而后他和衣往地上一躺,背对着她,与她相似的鲜红喜衣,流云般层层叠叠,铺在地上。破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的酸涩。
一夜无眠,一夜无言。
直至天明,她见他沉睡未起,自己咬破了中指,想要在白布上涂抹。他背后却似长了眼睛,从地上跃起,咬破自己的手指,涂了上去,又递给她手帕,让她包住伤口。
饶是破月极为坦荡,望着白布上那一点绯红,也有些不自在地失笑。
慕容湛更是面色通红到有些狼狈,柔声道:“我早拟好了一份和离文书,日期便是皇上赐婚那日。将来大哥回来了,他一看便知。皇兄那边,我自会应付。”
破月心下感激,想了想又道:“我也要给你一份和离文书吗?或者其他凭证?”
慕容湛一怔:“不,不用。当然不用。”
他答得太快,瞬间语塞。
四目凝视,破月忽地觉得,仿佛从他那温柔的凤眸中,看懂了什么。
而后她转过头去,有意无意地,就此放过心头的异样。慕容湛望着大红嫁衣上她肌光如雪,顿觉又似昨晚一般,不能直视一眼,仓皇寻了个借口,出了新房。
——
草长莺飞、斜阳清暖。
西城门外百余里,便是帝京守备军的训练营。此时,兵士们刚结束操练,大汗淋漓热热闹闹地散去。
破月随慕容湛站在营中一角,望着远处那些年轻而神采飞扬的脸,只觉恍如隔世。
慕容湛亦是怔然,默立了片刻,才淡道:“走吧。”
两人今日都穿着便装,俱是容颜胜雪、清贵逼人。禁军副统领恭敬地在前头带路,往来士兵都知道来了贵人,虽有好奇,却乖觉地绕道而行。
一直行到禁军所辖天牢,抵达关押重犯的地下第三层,副统领才停步恭送。
第三层有十来间牢房,却只关了两名犯人。
是谁?
今早听到慕容湛说“带你去见两个人”时,破月就想,是谁?
昏暗的烛火里,破月先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素白的囚服,身材魁梧,长披落在肩头,一时看不清面目。
慕容湛似乎并不忌惮犯人有恶意,掏出钥匙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前辈。”他对那人作揖。
“是诚王殿下啊。”那人缓缓抬头,俊朗的脸上虎目慈和。
“是你!”破月失声,眼前明显比两个月前苍老数倍的,不正是步千洐的恩师,靳断鸿?
靳断鸿看到她,微微色变,惊喜期待之情难掩,几乎是立刻看向他身后:“千洐呢?”
破月顿了顿才答道:“……还没找到。”
原来那日慕容湛提兵封山,没找到步千洐和颜破月,却在山腰找到被群雄围攻、奄奄一息的靳断鸿。
慕容湛当时并不知内情,只知道他是步千洐的师父。他便将这一干人等尽数锁拿了。而杨修苦、丁仲勇这样武艺高强、门徒众多的,轻而易举从军士的包围中脱身。慕容湛挂念步千洐,也未再追杀。
后来慕容湛才知道靳断鸿的身份,当即秘密锁拿回京。
数日来,皇帝已派人数次拷问过他,甚至皇帝陛下还亲自与他密谈过一番,整个过程,靳断鸿没吃什么苦头。
不过这个拷问过程,慕容湛是回避的。直到皇帝下旨将他秘密监禁在此,似乎再无兴趣,他才决定带破月来见他。
“是我拖累了你二人。”靳断鸿双目含泪,“若是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