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将近中午时分。
秦慕白正在都督府军屯的校场上,和薛仁贵、宇文洪泰等人操练兵马。烟尘滚滚的大校场上,秦慕白一身汗水脸像花猫,累得有些喘气。
刚刚和宇文洪泰那个蛮人在马上对战了一场,虽是得胜,但宇文洪泰实在是太猛太凶又不怕死了,和这种人打架实在是累。若是阵前对敌还好,一刀杀了安安静静,但眼下是比试,又不能真杀了他。宇文洪泰这个愣人却不这么想,比试也好上阵也罢,他一概全力以赴,全不知“放水”与“点到即止”为何物。到最后,秦慕白好不容易瞅个空门一枪将他拍翻下马,他嚷嚷的爬起来都没抹去一脸的泥灰,吵着还要步战。
众军士大呼过瘾之余,又一阵好笑。幸得薛仁贵出来劝场,他才罢了。
“这蠢黑,说起打架就来劲,以后不跟他比了。”秦慕白苦笑,正准备去营房里洗把脸,一名都督府的门吏匆忙跑来说,有圣旨到,请少将军去接旨。
秦慕白急忙来到都督府,来宣旨的是千牛卫。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说高阳公主殿下驾幸兰州,不日便到。请兰州都督府上下做好迎接工作云云。
接了旨,秦慕白就笑,问那千牛卫:“公主殿下何时动身,何时能到?”
千牛卫回答说,他们和公主的车驾一同上路的,自行轻装兼程先到兰州报信,公主车驾由契苾何力将军率一千铁甲护送,此时已到半路,相信五日内可到达。
“契苾何力将军也来了?”萧云问。
“是。”千牛卫答道,“据悉,皇帝陛下不仅差他沿途护卫公主殿下,还将他委派为公主殿下的驾前护卫将军,并属兰州都督府麾下调谴。”
“哦,好事。兰州又添猛将!”秦叔宝听到,便哈哈的大笑起来。
秦慕白派人将这些千牛卫请去驿馆歇息,好生招待。回头对父亲道:“父帅,我与契苾何力仅在邓州时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与薛氏兄弟一同随李勣前来平叛。父帅对此人了解如何?”
“略知一二。”秦叔宝点点头,说道,“他是突厥人。‘契苾’是部族的名称。其祖其父,都曾是部族的领可汗,契苾部族栖息于阿尔泰山一带。贞观六年时,契苾何力与其母率千余部众归附大唐。陛下任命他为左领军将军,将他的族人安置在甘、凉二州一带。嗯,也就是如今我兰州都督府治下的治所。”
“其为人如何?”秦慕白问。
秦叔宝微然一笑,说道:“忠勇可嘉。值得一提的时,几年前他与薛氏兄弟、李大亮等人也一同参与了平定吐谷浑一战。他们几人奉命率军出击赤水川,薛万钧兄弟率军冒进折将损兵,契苾何力则率军奋勇突击,打退敌军将薛氏兄弟营救出来。其后,薛氏兄弟又因怯敌而不敢再率军进攻,契苾何力则当机立断,挑选精兵一千余名,突袭吐谷浑王帐,大获全胜。然到了论功行赏之时,薛氏兄弟则一同揽过军功排挤契苾何力。契苾何力生性耿直义愤难当,几乎与之拔刀动武。后来陛下查明了此事,大怒之下要罢免薛氏兄弟,而将他们的官职转授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反而出面求情,劝陛下以大局为众,不要挑起汉胡军将之间的矛盾,拒不拜受官职。陛下深受感动,便赦免了薛氏兄弟,对契苾何力大加赞赏。从那以后,陛下诏命他为北门宿卫,检校屯营事,并将临洮公主嫁给了他。”
“如此说来,这个契苾何力还真是个刚烈忠勇又识大体的胡将,而且心胸宽广气量豁达。”秦慕白说道,“可是,陛下明知他与薛氏兄弟有隙,怎么还将他派到兰州来呢?”
秦叔宝说道:“陛下的眼中,看得更多的仍是大局。契苾何力曾是突厥部族的领,我兰州治下多有突厥遗民,将他调来百利而无一害。至于私怨,那是小事了。这里不是还有我们父子坐镇么?三郎,契苾何力是个有用之人,要与之好好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秦慕白笑道,“而且,他不还是我们的亲戚么?”
“哈哈!临洮公主虽不是陛下之女,但那也的确是沾亲带故了!”秦叔宝也笑得异常开心。
“既然皇帝下了旨,高阳公主驾幸兰州可就是大事了。”秦叔宝说道,“三郎,你马上着人开始准备公主行辕,可别怠慢了这小祖宗。”
“我知道了,爹。”
秦慕白知道父亲一向对高阳公主十分看重,既然他了话,便也开始着手准备公主行辕。兰州正在全力生产搞开,他也不想太过铺张惹人诟病,便将都督府附近的一座富户庄院租用了下来,派些工匠收拾了一回,勉强也算能入眼了。秦叔宝参观一回后却说这不行,配不上高阳公主的身份,让秦慕白再扩建扩建,装点得漂亮一点。秦慕白劝了老爹一阵,才让他勉强收回了成命,将就着把这儿当作行辕,准备用来招待高阳公主了。
数日后,数骑从东城门奔入,报入都督府说高阳公主车驾已到城外三十里,请都督府派人出去迎接。秦叔宝顿时怒了:“何不早报!”
马上和秦慕白一起,率领都督府上下的官吏将佐,整点翊府兵马千骑,出城迎接。秦慕白无奈,只得依了他。谁让父亲是贞观老臣呢?君贵臣轻的观念深入骨髓,而且他又那么满意高阳这个未来儿媳妇。换作是秦慕白自己,坐家里等她乖乖扑进怀中来得了。
经过近年半的展,兰州东面一带原是一片荒原的空地,如今已是农田葱郁牧场青青,山林也初具规模。千余骑出城十余里后,迎面看到大队车驾逶迤而来。秦叔宝大喜,令军校吹响号角,震动云霄。
对方数骑先行快马上前,到了秦叔宝等人面前翻身下马就拜:“末将契苾何力,拜见秦都督!”
“契苾何力将军快请起!”秦叔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呵呵的笑道,“将军护送公主殿下,一路远来辛苦了!”
契苾何力浓眉浓须虬髯板扎,生得异常孔武,典型的胡人面孔。他抱拳正拜道:“公主殿下命末将先行前来回报,说……”
说到一半,他不由得一笑,打住了。
“说什么了?”秦叔宝和秦慕白一起问。
“说……”契苾何力笑道,“让秦驸马早早准备香汤,她要沐浴。”
“哈哈,这可是真是大事啊!”秦慕白不禁大笑起来,“这家伙,亏她说得出口。”
“不得无礼,什么叫‘这家伙’?”秦叔宝瞪了秦慕白一眼,正色道,“请将军回得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公主驾幸兰州!”
“是!”契苾何力又翻身上马,抱了一拳,扬鞭而回。
公主的车驾近了。一辆华丽的杏盖粉闱大阁车,上面就坐着高阳公主。心中激动之下,高阳公主也远远的就掀开了闱帘朝前窥望,让与之同乘一车的几名宫婢一起帮他瞧,看秦慕白在哪里。待走得近了一些瞧见了,车里出一片欢腾。
“在那里、在那里!瞧见了!——呀,这么大阵仗呀!”
车驾停住,秦叔宝等人纷纷下马,上前参拜:“兰州都督秦琼,率兰州都督府上下将弁,恭迎高阳公主殿下,驾幸兰州!”
高阳公主着盛装,戴垂沿至肩的宫沿帽,在婢女们的搀扶之下下了车。眼见阵势如此正式,她也只得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雍容款款的走上前朗声道:“秦都督请免礼。诸位,请免礼。”
“谢公主。”众人一起起身,目不斜视军姿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