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当日中午,小败之后的高顺引领败兵退入函谷关,解救回来百余名公卿大臣,这些人与皇帝见面后抱头痛哭。
与此同时,关墙内一片愁云惨淡,西凉兵前锋追击到关下,随即后撤十余里扎下营寨。李、郭、张三方联军已达十五万,集结在函谷关前的大平原上,形势异常危机。
卢植焦灼不安的在关墙上来回踱步,六神无主的对公孙瓒说:“伯圭,你看我们是否需要向雷骑狼、骑借些马匹,先行掩护皇帝撤退?这关内只有六百守卒加上两个连的斧头兵(公牛部族兵),雷骑、狼骑都是骑兵,骑兵怎能用来守城?以千余士兵守这函谷关,万一今晚刘备不到,我们岂不要落入西凉兵手中?”
公孙瓒嘴角中浮出一抹微笑,安慰地说:“老师太紧张了,我与刘备相处多年,他的脾气我最了解,今晚他一定会来。”
卢植一咬牙,说:“不行,以一千人守这城墙能坚持多久难以预料,我不能让圣上置于险地。伯圭,你去要五百士兵,我们先走一步。”
公孙瓒摇摇头:“老师,说起打.仗来,我虽然不服气,但是实话说,你我不如玄德多矣。你难道没现,雷骑号称天下第一冲阵骑兵,他们败退回关时,个个神态轻松,似乎都没有把这当作一场败仗。我仔细看了一下,现一个怪现象,以重盔重甲著称的雷骑兵,此次出兵竟未着重铠,为什么?”
卢植犹豫了一下,答:“也许,他.们是为救援而去,不着重铠是为了轻便灵活。”
公孙瓒一拍大腿:“着啊,轻便灵活才是目.的,这些人轻便灵活的打了个败仗。”
卢植多少明白了,结结巴巴的说:“可,可是……”
公孙瓒一跺脚,说道:“老师啊,我们才一见这函谷.关墙,都被那花花绿绿的滑稽样吸引住了,我们尚且如此,西凉兵也一定会上刘备得当,谁都不会注意这道关墙是个逾制的关墙。”
按大汉律,京师城墙的高度.为三丈三(约七米),各地诸王的城墙减半,四大雄关(潼关、函谷关、箕关、虎牢关)的高度规定为一丈八,但勤快的周仓值守函谷关三年,关墙的高度被他增加到12出云尺(12米),初一见函谷关,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花花绿绿的外表迷惑和吸引,反而忽略了关墙的高度。
在这种高度下,任何一架云梯都搭不到城头,关墙.的士兵虽少,大可以吹着口哨,向攀墙的士兵扔石子,只要粮草充足,箭矢足够,这千余士兵别说守一天,守个10天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卢植四下观察着,捉摸了一会儿,.一言不,举步向关墙下走去,公孙瓒偷笑一声,亦步亦趋的尾随着。
卢植安详的表情让担惊受怕数日的君臣心内大定,奔波了漫长的道路,皇帝与众大臣好不容易有个温暖的被窝,当夜,均鼾声如雷,沉沉入睡。
朦胧中,天子与诸臣隐隐约约听见卢植的咆哮,断断续续地飘入他们耳朵:“天地君亲师,汝既知敬师,为何不知道尊君?”
隐隐的似乎有一个声音辩解了几句,语音含糊,微不可闻,随即卢植那如雷的咆哮再度响起:“强辩,强辩,你的手下,若不是你教导不严,怎会出现如此不尊君父的举动?”
众人勉强听到这,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睡意再度涌上,外面争吵依旧,可是那声音离大家越来越远。
清晨,皇帝与诸大臣一觉醒来,函谷关已大大变样,这座要塞里,到处是人喊马嘶,满满当当的聚集着无数士兵,河面上船只往来不断,援兵仍源源不断地涌来,后来的士兵住不进关内,便在函谷关外东侧的空地上扎下营帐,无数青色的帐篷像夜里突然冒出的蘑菇一样,开遍了田野。
可惜,寒风仍然凌冽。
大臣们起床后,第一件事是朝觐圣上,突然来了这么多士兵,他们的早饭由谁安排仍需卢植招呼,而卢植就住在皇帝侧房,朝觐皇帝就是看卢植,看卢植就是看他们的早饭。大臣们饿着肚子,眼巴巴地向皇帝住处赶来。
卢植的屋门口跪着一个年轻的将领,说是“跪”着,也不确切,严格的说那将领只是保持跪坐的姿势,他的膝下垫着厚厚的各色各样的军毯,身上还披着一件淡蓝色的,说不出什么皮料制成的羽绒披风,披风面上拓印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傻熊。那青年脸上的表情就像那只傻熊一样笑眯眯的、傻乎乎的,充满好奇的扫视着诸大臣,手上还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茶盅,那把玩的神态明白的告诉大家,这杯茶不是用来饮的,只是用来暖手。
那青年将领身后尚立着一个红脸大汉和一个满脸虬髯的猛男,身侧几个伙夫模样的人正在一辆行军车上忙碌着。行军车的侧厢壁已经卸下,厢板变成一张桌子支在车前,车内炉火正旺,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众大臣都是皇帝到长安之后新晋的,老臣中杨彪属于文人与武士集团接触不多,看着这青年的模样似乎与传说中的刘玄德相似,可无人引见不好搭讪,只好嗅着车内传出的饭香,不停的咽口水,正郁闷间,一名伙夫托着几杯热茶一溜小跑走近那跪坐着的将领身边,替他更换手中的水杯。
“刘玄德,你好自在”,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皇甫嵩自大家身后走来,这位老臣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付皮甲穿在身上,摇晃着皓,毫不客气地上前自刘备手中夺过茶盅,一饮而尽,随即连声赞赏:“好茶!人说刘玄德食不厌精,果然不错。如此好茶捧在手里只为暖手,太浪费了。”
刘备苦笑着,冲伙夫摆摆手,伙夫急忙递上茶盘,皇甫嵩连饮数杯,方才罢手:“好了,去给老父找几个凳子来,我已经闻到菜香了,好酒好菜给老父尽数端上来。”
说完,皇甫嵩大步流星的走到行军车前,探头向锅内张望:“啊,是肉汤,快给老父盛一碗。”
伙夫眼望着刘备,手脚没有挪动的意思,刘备无奈的摆摆手,皇甫嵩眼前闪电般出现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汤,连饮数碗后,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来,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圆鼓鼓的肚皮道:“好味道!各位大臣也来喝几碗。刘玄德可是个大财主,凭咱这点人尚吃不穷他。”
在一旁拼命咽着唾沫,望眼欲穿的诸大臣,一哄而上,争抢起来,车内伙夫鄙夷的一皱眉头,用饭勺敲击着锅边,低声喝道:“排好队!一个个来。”
皇甫嵩哈哈一笑,化解着众大臣的尴尬:“众位,可听说过细柳营的故事吗?此乃军营,按军律行事吧。”
细柳营说的是西汉文帝时,太尉周勃驻军细柳,皇帝车架夜间抵达准备巡视军营,周勃闭门不纳,要求皇帝第二天天亮后按军中规矩入营检阅,皇帝不仅不怪罪,反而夸奖周勃治军严谨。
乘着众大臣依次就食之际,皇甫嵩端了碗肉汤,躲到刘备身边,围着刘备转了几个圈,啜了一口肉汤,问道:“老师又罚你跪啊?”不等刘备回答,皇甫嵩又问:“好肉汤,都说你讲究吃,这什么肉做的?”
刘备不开口,用手指指嘴,又用手指指卢植的房门,皇甫嵩明白:“哦,不仅罚跪,还禁言?”晃了晃脑袋,皇甫嵩说:“这不好,怎么样也得让你说话啊,争辩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让人说话,就过分了。”
皇甫嵩抬步向卢植屋门走去,刘备探手拽住皇甫嵩衣角死命摇头,正僵持间,屋门突然打开,卢植举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