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果然如阿沫所愿。白日里,若遇热闹集市,阿沫便又变着法子、编着各种由头,拖他上岸去,或喝茶听曲,或登高抒怀,遇到些个文人墨客,阿沫还会怂恿璟华与他们斗诗作画,。
她生下这两千多年,一直在水里窜来窜去,对这陆地上的玩意儿怎么也看不够,看黄牛犁地,看翠鸟儿鸣啼,看锦绣牡丹花开万里,看鲜衣怒马佳人素笛……
到了晚间,则轻舟缓行,坐观两岸夜色风月无边。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玩玩,比璟华预想的何止慢了一两日,简直是龟速前行。他急归急,但看到阿沫那兴高采烈,上蹿下跳的样子,又始终硬不下心来催她半句。
这天,一路顺风,两人于黄昏时分总算是驶到了钱塘江口。钱塘江位于杭州,亦是历代骚人墨客汇聚之所,阿沫自是不肯放过。下午璟华还在舱内小眠,她便已向老艄公打听得清清楚楚,哪里好玩,哪里好吃,待得船刚一抛锚,就急不可耐地拽着他的手,拉他上岸。
璟华笑了笑,“沫沫又要把我带去哪里?”
他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气色已好了许多,虽仍略显苍白,但已不是之前病时那般吓人。这一日,他也只是随随便便地往夕阳下头一站,素衣缓袍,温言浅笑,已惹来不少大姑娘小小姐为之侧目,低头窃窃私语,胆子大的甚至远远地朝他笑。
阿沫略有不满,拉着璟华快步疾行,边道:“带你吃饭去呀!我都已经做好功课了,这里所有的饭馆里最有名的的就是得月楼,而得月楼里最有名的菜便是狮子头和西湖醋鱼。我们就点这两个,我吃鱼,你吃肉,怎么样?”
璟华掩唇轻咳了声,宠溺笑道:“好,你吃鱼,我吃肉。”
西海的水产虽丰富,但貌似厨子不咋地。反正阿沫这一路吃过来,很少有她说不好吃的,她还是堂堂小公主,却一点不挑,只要是能吃的,几乎都吃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每次璟华坐在她边上,就只是光看着她吃,心里也已经十分满足。
在吃的方面,阿沫除了不挑食外,还有个优点,就是不浪费。她馋归馋,但每次点得都很有节制,有时候拿着菜单要权衡很久,最后才确定下来其中的三、四样。璟华看她犹豫不决,便让她多点几样,每样尝一点,她也不肯。
尨璃虽富有,但从不主张子女挥霍,才会养成她如今家教良好。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青澜也是西海小王,也同样吃得起苦,受得起虐,说明尨璃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很花了功夫。相比之下,琛华就相形见绌得多了。
璟华不由叹了口气,两个种族的较量,并不是数年、数百年就可以完结的,有时候甚至会延续好几代。这就不仅仅是依靠一时的兵力、甚至国力的强盛片面就能做决定的。这是一场持久战,需要教树、民生、纵横、宗法、礼制种种诸多因素综合的考量。谁能变法维新,勇于改正弊端,谁才会是最后的胜者。
他们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阿沫点了心仪已久的西湖醋鱼和狮子头,璟华又加了一盅西湖莼菜羹,还给自己叫了一壶女儿红。
“璟华,你不吃吗?”阿沫迅速干掉了她的那盆鱼,却现璟华除了喝了点汤之外,面前的狮子头几乎没有动过,“这家的菜色有点偏甜,但十分好吃。你试试啊。”
璟华笑笑,把那盆狮子头推到她面前,“我吃不下,你还吃得下的话,不如一起吃了。”
“为什么吃不下?你是不是又不舒服?”阿沫放下筷子,神色紧张。
“我很好。”璟华微笑,“你吃吧,别浪费了。”
阿沫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还是将狮子头推了回去,痛苦摇头道:“还是你吃吧,这一路上都是我在吃。回头我吃胖了,你却比我还瘦,别人看着我们俩就不相称了。”
璟华哑然失笑,原来,在她心里,也是这么介意想要和他相称的啊。
他夹起一筷狮子头,放到她碗里,宠溺却认真道:“沫沫吃不胖,万一胖了,我保证也拼命吃,吃到比你更胖为止,可好?”
阿沫望了望他,眼前的男子秀眉如岱,凤眸含情,可能因为喝了酒,他连最后的几分苍白也隐约褪去,绝世出尘的容颜简直美到天怒人怨。
她又望了望眼前的狮子头,三肥七瘦、无筋无膜的肉馅,和了脆爽的马蹄丁和酥香的咸蛋黄,鲜香松软,肥而不腻,清炖的汤盅里还漂了几根碧绿的菜叶,看上去金黄诱人、流膏溢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