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辉煌的时候,他的宫殿已经造得比九重天还要复杂,上下数百层,楼宇宫阙几千万重。
但这强大的记忆力也会急剧损耗他的灵力,所谓呕心沥血,确实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阿沫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不忍他再强撑下去,故意装作好奇道:“璟华,你倒说说看,这些藤条还有鬼手木究竟哪里长得不一样了,你都是怎么给看出区别来的?”
她这点心思,璟华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想趁着清醒尽快完成才好,但阿沫那企望的眸光,又让他不忍拒绝。
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轻声道:“这其实也不难,说穿了你也可以。”
“真的吗?我也行?”她这时倒是真的来了兴趣,缠着璟华说下去。
璟华笑笑,指着一株幽灵藤道:“看一株藤蔓的形态,你可以先给它几个基本的界定,比如长度,粗细程度,生长的方向,第几节开始弯曲,有无结疤,还有颜色,几片叶子等等……”
阿沫听得津津有味,“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每看到一株,就按照那些界定给它分个三六九等。比如现在这一株,它就是:长六级;粗四级;向右位生长;第四、七、九节弯曲;十六个结疤;颜色三等黑;六十七片叶……”
璟华见她频频点头,安慰笑道:“你能明白就好,这样我们就把一根根具体的藤蔓都编了号,然后就藏进我的记忆宫殿里就好啦。”
“记忆宫殿在哪里?”
“在……我脑中。”璟华费力地吞咽下一大口突然涌上来的咸腥,勉强回答道。
“这又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璟华能教我么?”
璟华硬扯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好像真的有点不太舒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额头上突然就冷汗涔涔,站在台阶上,好像身在万里层云,一脚踏空就会滚入万丈深渊似的。
“我……自然会教你,下……下次吧。”他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珠,勉强地把这句话说完。
“再休息下吧,璟华,”阿沫知他不爱听,仍还是忍不住道:“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关系。”
他的浅紫色薄唇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语声低弱道:“这藤蔓长得也快,若再不走,一会儿长出了新的叶子,我这功夫便白费了。”
“那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璟华就说,好么?
璟华果然笑了,捧起她的小脸,轻声道:“沫沫,你在我身边就好。”
沫沫,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用做什么。
你只要保持那种美丽和无邪,无忧无虑地笑,如初开的花儿就好。
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风雨缥缈,厄运缠身,所有的狂风恶浪,灭顶深渊,我都安之若素。
只要你在,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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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的编号到了八百五十七。
围绕着圆环,走了大概半圈。
那种骇人听闻的恶臭,他们其实已渐渐麻木。阿沫觉得也许璟华之前说的是对的,这些藤木并不是通过鼻子来刺激他们的嗅觉,而是通过什么法子直接到达了神经。
因为被熏了一段时间后,现在两人的嗅觉基本都已经完全失灵,而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恶心、烦躁和绝望。
中间璟华停下来三次,都是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软倒在地上,但都是清醒着,只是身体实在脱力,无法支撑。休息不过一盏茶时分,他便又立刻催着阿沫上路。
虽然璟华一句都没有说,但阿沫现在也已经明白了,那种令人羡慕的强大记忆力的背后,是在以什么为代价。
他的身体已没什么温度可言,而且还一直在抖,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轻度痉挛。他就像是一根已经被拉到变形的弦,精力和体力早已无限透支,他不过是靠着她的拥抱、依托,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意志在逼迫自己。
不可以停下,不可以放弃。
抱着他的时候,阿沫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相濡以沫,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么?
原来这个名字这么美,可真的做起来,却这么凄凉。
她没有再出声打扰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根代表着缺口的藤蔓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像是老天突然开了眼,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恩赐给灾难重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