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双膝一屈,朝璟华跪下磕头,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戚戚道:“求王叔看在我的面上,便牺牲了自己性命,救她一救。我保证,待王叔去后,我定追封您为亚父,以先王之仪风光大葬,您的后人也会得到萌荫,三代富贵无忌。”
璟华脸色愈加苍白,紧抿的薄唇翕动,不愿让跪在地上的这个凡人现他已心痛如绞。
“我连跪了三天,让你去杀了那妖妇,你置若罔闻。”璟华缓缓道:“今天你来跪我,却是为了她,想要我死。”
他凄楚地笑了笑,脸色惨淡如雪。
纣王依旧跪在那里,却抬起头,大着胆子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叔是个大忠臣,就不该贪生怕死。”
璟华点点头,唇角勾出末日的凄凉,心如死灰。
这一幕,何其相似!
他再三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但还是忍不住想了。
他没有办法忘掉,那次父君特意潜入他的梦里,要他答应,放弃胤龙翼。
父君说的虽与这荒淫残暴的人间帝王不同,却一样令他痛彻心扉。
那是父君千百年来,头一次对他露了笑容,慈爱地夸他是识大体的孩子,要他学着像母妃那样,深明大义,慷慨赴死。
父君说,璟儿,父君会为你骄傲,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父君定会代你做到。
哈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只要自己答应去死,一切就都好说?
来之前,沫沫还和自己大吵了一架,说要让自己看清楚,当忠臣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和大哥一定是想以此来警告自己,他们以为自己还没看透,料不到父君的无情,料不到自己可能会有的悲怆结局。
但其实,沫沫,我早就知道了!
我拿不到胤龙翼,就像比干逃不过剜心的命运!
也好,死就死吧!
这心在腔子里如此痛法,就算不死,又还能撑几天?
比干拿起纣王放于桌案上的匕,朝自己心口猛地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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蒄瑶连念了三个法咒,才打开那个藏于她梳妆台里的暗格。
许久未开,差点连咒语都忘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拿出里头的那副天水滴。那翠玉依旧莹润,触手生暖,就像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安静纯良。
哦,年轻的岁月?
蒄瑶被自己的这个说法惹得笑了。她望了眼镜中的美人,姿妍秀丽,容若桃李。相比出嫁前,如今的自己肌肤更莹润,唇色更艳红,即便不描妆黛,也比少女时更添妩媚。
看上去,倒是并没有老。
可是,为什么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来,仿佛已经隔了几千年,甚至那些曾刻骨铭心的人,现今已模糊到连面孔都记不起来。
蒄瑶凝视着这副天水滴。
若不是那天陪琛华去无妄海处理静安的尸体,看到静安戴着,她都已经几乎忘了,自己也有着这么一副。
那好像是璟华送过她的唯一一件饰。他不像琛华那样会哄人,很少送她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副耳坠叫她念念不忘。
那时她误会,以为静安那副也是璟华送的,醋海生波,险些将它扔去,幸亏被琛华给拦着。
啊,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一群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九重天,使些小性子,耍点小脾气。
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给璟华,好好爱他。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
时间喜怒无常,总是将无忧无虑的人们慢慢推向一个完全无法预估的方向。
蒄瑶慢慢地,除下了原先的耳坠,将那副天水滴戴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
这副坠子,除了璟华替她试戴的那次,她自己从没戴过。她总是想留个特别的日子,戴了给他看,叫他欢喜。
等来等去,等到自己被指给了太子。
出阁那日,她将这副坠子锁了起来,上了很复杂的法咒,藏得很深。
如今,她又拿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若再不戴一戴,自己好像已经要记不清璟华的样子来。
她对着铜镜打量一番,却觉得,好像并不好看。
唔,是,太朴素,太单调了一些。
那么黯淡,配不起她雾鬓风鬟、珠兰玉翠!那么质朴,配不起她明媚之姿、雍雅之态!那么粗陋,更配不起她云缎霓裳、霞色翩跹!
蒄瑶没来由的感到生气,忿忿地摘了下来,再一次狠狠朝地上扔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戴起来不好看了呢?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它,将它藏得那么深,那么牢,甚至连戴一戴都舍不得。可为什么,真的戴上了,竟觉得一点都不觉得好看呢?
她吸了口气,翘着鎏金护甲轻轻地拭了拭眼角。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不会允许自己出现如此不理智的情绪。而且,即便以前,她也一向隐忍。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去捡。
抬起头,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玉立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