蒄瑶醒了。
却仍闭着眼睛。
她不想醒来,也不想去面对这个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再多昏迷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地多逃避一时。
是啊,现在的她,要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个世界?
但感知却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闻到了银耳羹的味道。
那碗银耳羹似乎是装在一只青花明玉的瓷盅里,似乎还加了枸杞和红枣,文火炖了很久,香甜凝稠。香气随着热气一起往外飘散,飘到蒄瑶的鼻尖,沁她心脾。
有个人正拿着小勺,轻轻舀起,又放下。放下的时候,小勺碰着瓷盅的底部,出清脆的一声“笃”,同时有个人就着盅口,呼呼地吹凉。
是小卉吗?她来天牢服侍自己?但又不像。自己现在睡的这张床甚是宽大,她全身放直了,连床榻的边沿都未碰到。而身上的被褥不仅极软,还熏了香,是只有天香云锦才有的暖绵轻盈。
天牢中该没有这么舒服的床。
“喂,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醒了。”
果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阿沫。
蒄瑶一蹙眉,朝里转了个身,不去理她。
阿沫又道:“喂,我可不是给你吃的。我只是借了你的嘴,喂你肚里的小宝宝。你三天没吃东西,宝宝可要饿坏的。”
蒄瑶猛地坐起来,面上又红又白,“你怎么知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阿沫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昏倒了,药师都来看过,有没有宝宝,一看便知。”
蒄瑶咬了咬唇,面色惨白。
阿沫看看她,将银耳盅递了过去,板着脸道:“药师说你没什么问题,大人也好,宝宝也好。不过是太紧张,所以才晕倒。喏,你既然没断手断脚,自然也不用我喂了吧。
除了璟华和我青澜哥哥外,我还没有喂过别人吃饭呢,特别是你,我尤其没兴趣。这碗银耳,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沫说完,将银耳盅往床边的餐盘上一放。
她以为以蒄瑶的傲性,肯定是矫情着不会来吃,就算吃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所以阿沫还在盘算,要不要自己先回避下,等蒄瑶把这盅银耳吃了再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蒄瑶一声不响,接过碗就吃起来。虽然吃相依旧文雅,但从那速度也能看出来确实是饿得狠了。
阿沫笑起来,“原来你这么能吃,够了么?”
“还有么?”
“当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阿沫走出去,又从外头捧进来一个大锅,给蒄瑶添了,还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这一碗蒄瑶吃得比之前要慢一些,待她吃完,阿沫问:“要不要再来点?”
蒄瑶摇摇头,取出手巾来拭了拭嘴。
阿沫也吃完了,她的帕子一直是在璟华身上,所以便马虎地用袖子擦了嘴,果然看到蒄瑶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
“觉得好吃么?”阿沫问。
“好吃。”
“你知道是谁煮的么?”
蒄瑶摇头,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膳食是谁准备的,不就是厨子么?张三或者李四?
阿沫道:“是迦南栩,也是被你抓来的,就是站在我旁边那个个头高高的男孩子,很苍白,记得吗?”
蒄瑶依旧摇头,那些血奴每个都很苍白,她怎么分得清?而且自从她有了身孕后,每次下去都会被血的味道冲得想吐,巴不得采完血早点上来,又哪里会去细看他们的相貌?
这次轮到阿沫鄙夷地看她,怒道:“你自然不记得,他们在你心里,也就是一个个的编号,一号血奴和二号血奴的区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站起来指着那口大锅道:“这个迦南栩,已经被你折磨得奄奄一息,可他一得救,无意中听药师说你因为没胃口,已经好几天没进饮食了的时候,仍立刻撑着起来给你烧这锅银耳羹。”
蒄瑶不响。
她的胃里确实是因为有了这碗汤羹才变得温暖和满足。感觉骗不了人,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从来没有哪一顿吃得像方才那样舒心,意犹未尽。
“我不用你来教训。”
蒄瑶打断她,语声清寒。
那种寒,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凶和冷傲,也不是心殇绝望,万念俱灰,倒像是冰封了所有正常波动的情绪,凄厉的,怨愤的,痛悔的,决绝的,最后只剩下平平淡淡,水波无澜,像是佛修大道,终于看穿了一切,认命了所有。
“我知道自己,我草菅人命,恶贯满盈。按照天族律法,我是肯定要上诛仙台,受五雷极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