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气得大吼,“我叫你去休息!现在就回去,去宸安宫好好地吃饭!睡觉!”
璟华怔了怔,立即动手去抢救那些不幸被殃及的卷宗,手忙脚乱,看都没看青澜一眼。
那些卷宗,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青澜已一把夺过,扔了出去!
“你真的不要命是吗?”青澜对着他,气得声音都在抖,“你是不是忘了以前阿沫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泪!你忘了玹华、我、还有沅姐姐为了你今天能有命站在这里,费了多少力气吗!”
青澜直视着他,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却宛如山雨欲来前的出离愤怒,一字字道:“你忘了三年后你还要大婚么?
我将阿沫交了给你,你的命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璟华注视着青澜,同样没有回避。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清冷的凤眸中布满血丝。他看着青澜的眼神很平静,但那种平静却衍射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强硬而孤绝,冷酷而肃杀。
这神情,是青澜熟悉极了的。
那是璟华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在每次将生死置之度外时都惯有的表情。
那是他背水一战,绝不言败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退让。
过了许久,先是璟华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我死不了。”他道。
他吸了口气,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卷宗,他的声音带着充血的哑,极低极缓,还有一丝丝的颤。
“可琛华是真的要死了。如果我在公审前想不到救他的方法,我的弟弟,他就要死了。上诛仙台,五雷极刑,再高的修为都活不下来。”
“别逼自己太狠。”青澜捡起两张,交到他手里,涩涩道:“还有时间,璟华,我们一起想办法。”
璟华凄凄笑了笑,他打算站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反而一下跌坐在地上。
他索性坐了下来,就坐在白天那些朝臣们来来往往的大殿上,现在这里却空空荡荡,随便说句话都有空旷的回音。
“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儿,因为这里够大,可以随便乱跑。有时候父君还未下朝,我们就候在外面,学父君对大臣说话的样子。”
璟华说着,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丝爱怜笑意,“你不知道三弟学得最像,他还拆了母后的珠帘偷偷给自己做过一个冠冕,然后说‘众卿平生’,或者说‘爱卿所言极是’,都说得很像。”
回忆那么真切,连每个细枝末节都未漏掉。那些儿时的趣事仿佛还在昨天,还在眼前,仿佛只不过是三兄弟玩累了,然后各自回宫,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
谁知这一觉之后便是物是人非,生死天涯。
璟华想,原来自己竟有那么多和琛华在一起的过去,他原没想到自己和这个弟弟是走得这么近的。
他总以为琛华因为得了父君和母后所有的宠爱,对于自己这个哥哥并不在意的,但仔细回想其实并非如此。
琛华从小就喜欢黏他,总喜欢来他的宸安宫里。他有时候陪他下下棋,但大多数时候便丢给他一本书,然后各看各的。
琛华不如蒄瑶的耐心,看不下去便又来缠着他玩,他身子好时便陪他一会儿,不好时便偃旗息鼓。琛华无法,便只好出去寻别的玩伴,渐渐地,他在外头的玩伴多起来,别人也常叫他去,自己宫里这才来得少了。
而琛华还是最喜欢他的,尽管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后来自己被云中子收做了徒弟,去昆仑墟学艺,听到消息,琛华哭了好几天,又吵又闹,还拿饭盆砸破了宫婢的头,非要跟着自己一起去。
可现在,这个曾经一心黏着自己的弟弟,就要死了。
那个曾经装满了三兄弟笑声的凌霄殿里,也就要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会帮你。但你也答应我,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好么?”青澜终于投降,无奈道。
他将璟华轻轻扶起来,“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帮你一起理这些卷宗,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我父王也是审俭使之一,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手下留情,别判那么重。他素来对你满口赞誉,定会答应。”
璟华在冷飕飕的凌霄殿里坐了半宿,身子早已冷透,青澜扯过挂在一边的鹤翎大氅,替他披上,便欲离开。
“这里放着吧,一会儿我让长宁进来收拾。”青澜道。
“等等。”璟华止步,从桌案底下取出一个书篮,“差点忘了,这是琛华自己做的,说是送给我们……将来的孩子。”
青澜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警惕地打开那个书篮,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又一件件仔细检查。
“我不过看他在牢里无聊,才答应给他材料,供他打时间。你竟带出来了,还一直就放在身边!”青澜闷声道,“你也着实太放心他了!他毕竟是个死囚!”
璟华的声音有些硬,像被什么东西顶着喉咙。
“他是我三弟。”他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