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暗暗嘲笑了句,“看不出你倒是好胃口!”
蒄瑶听见了,却没有在意,优雅地拭嘴,然后便聘聘婷婷地向外头走去。
蕴秀宫外,有架轻辇等着,不是她惯做的凤辇,也不是为了照顾她有孕在身。上诛仙台的,都会给个辇车坐坐,就怕死囚手足软,走不得路。
但璟华还是偏向了她,没有给她坐死囚的那种,而是派了辆普通官家的轻辇给她,免得她难堪。
蒄瑶笑了笑。
他确实是这样细心的人,而他的细心,也只有她这种同样细心的,才能体会到。
到诛仙台的时候,琛华已经到了。
他在天牢倒并没有吃什么苦,只是瘦了一点,脸色精神都还不错。很默契的,两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如同叔嫂串门,闲话家常。
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琛华偷偷向她做了个口型,问她孩子好吗?
她看到了,便又笑一笑。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她看到迦南枫叶和天玑也到了,气势汹汹地坐在审俭史的头一排,那怒恨滔天的眼神似乎想将她和琛华也撕来吃了。
再然后,天帝的的龙辇便到了。
璟华走出来,穿着玄色盘龙纹镶滚金边的朝服,佩戴墨翠通天冠冕,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向高台。在审俭史座位的前方,有个特别隆重的高座,是专为天帝陛下准备的。
蒄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璟华真的好看。
即便到了如今这种水火不相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以前总觉得他穿儒衫好看,白色能衬托出他飘逸出尘的气质,但现在看起来,玄色的,还有朝服这种庄重式样的,竟然也很衬他。
璟华和平时一样冷峻,不苟言笑。他远远地往诛仙台这边望了一眼,对长宁附耳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有人上来解了蒄瑶的捆仙绳,又给她看了座。
蒄瑶略有感激地向他望去,璟华早已没有再关注这边,他向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们拱手,与一些难得相见的神族长老常规的寒暄。
这个年轻的天帝,他以横扫三界的修为出世,而看上去却又只是个文质彬彬、尊师重道的年轻人。他谦和有礼,又淡漠肃穆,他与每个人都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人在参拜的时候既心生景仰,又望而生畏。
璟华给人的这种印象,也令那些并不熟悉他的神族世家的审俭史们刮目相看,觉得这新继任的天帝虽然年轻,但处事沉稳,果决老辣,必不会在公审中意气用事。
当然,除了天玑和迦南,他们是不看见蒄瑶和琛华喋血诛仙台,便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就是吵架。
吵的内容翻来覆去,蒄瑶听得心烦。
无非就是璟华拿出来那张轩辕広在很多年之前拟下的诏书,说蒄瑶是嘉裕王的后人,她父亲留下的那些战功可庇佑子孙,现在子孙有了祸事,自然可以拿这些功德来抵。
所以,璟华的论断就是蒄瑶无罪。
这个说法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但律法这个东西向来是讲证据,不讲道理的。两千多年前的诏书也给翻了出来,审检使们一一过目,验明正身不假,自然该判蒄瑶当庭释放。纵然天玑和迦南满心不服,也无能为力。
蒄瑶被宣判无罪,当即被人从诛仙台上扶了下来。但她没有离开,她的琛华还在诛仙台上。
这当口,她竟又忍不住偷偷去瞧了璟华。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爱了他两千多年,所以只要他在,她怎么样都做不到不去看他。
璟华的脸色依旧平静,捕捉不到任何喜怒。他就像在演练一个单纯的卦象,第一步怎样,第二步怎样。这每一步都排得谨慎而严密,插不进任何的情绪。
但蒄瑶是做不到他的那种淡定,而奇怪的是,她脱了罪,下了诛仙台,却反而真正的害怕起来。
尽管琛华一再向他保证,说他料定了璟华心软,定不可能眼看着他去死,定会倾尽全力救他。
但,谁知道呢?
琛华毕竟罪大恶极,璟华又向来严苛,不讲私情。
只要琛华还在诛仙台上,她就始终悬着一颗心。
那些审检使们给琛华列了多少条罪名,现在蒄瑶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天玑站起来,捧着琛华的罪状,那卷宗很长,一直拖到地上,还打了三个折,上面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
天玑很激动,说到后面干脆就弃了那纸罪状,反正那些字句他早已背了多遍,烂熟于胸。他从审检使的位置上跑下来,跳到诛仙台上,指着琛华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呼天抢地,声泪俱下!他痛骂琛华是入了邪魔道,是无间地狱中的恶灵鬼怪混进了天族!他了誓愿,说琛华定要遭受最严酷的天谴,若他今日不得果报,那灵山法海必将倾覆,佛法善念再不得人心!
迦南与他一起,垂垂老者,切肤之痛。在座的神官们无不动容,事已至此,基本已成定局,负责最后宣判的法目天王向天帝望去。
琛华是天帝唯一的弟弟,虽然罪证确凿,但最后这一判究竟如何说,也还是要听一听这天族最高掌权者的意思。
璟华似有些心不在焉。他连事先想好的将“杀戮罪”轻判成“错屠罪”的说辞都忘了,也忘了向众审检使解释琛华入魔的事儿。
他面无表情地向法目天王开口:“爱卿照律宣判即可,不必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