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沫十分没有志气地望着他,唾弃之情立即化作痴痴柔情。
璟华很少穿红色。
早上祭天和册封礼时穿的还是玄衣纁裳的衮冕,但晚宴前就已经换上了大红色吉服。去除了一些繁复的花纹和配饰,头上也只是一枚玉冠,却更显他飘逸出尘的气质。
他的脸色也很好,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红色的吉服映衬,肌肤下略透出一些浅浅的粉红,显得十分可爱。
他的双眸闪亮,像两汪澄明清澈的深潭,水波氤氲,盛满对她的爱意。深潭之上,纤长无比的睫毛偶尔翕动,宛如雨蝶展翅,掠过水面,划破涟漪。
璟华这一吻果真有用,让阿沫原本的腹诽变成了如下字句。
“好啊,那你快点喝倒他们,带我回宫。”
璟华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桌。
这一桌请的是阿沫在观池的同窗及先生们。阿沫一开始看到白佳佳和安娜还十分开心,刚想跑过去,但一看到小伶伦、菲菲和织女这些先生们也正襟危坐在那里,她的头立刻就大了,读书时的噩梦如影随形,若不是璟华拉住她,简直就想溜之大吉。
“沫沫,又想去哪儿?”璟华替她在杯里倒了酒,柔声道:“今晚别桌就别喝了,但这桌都是你的先生们,理当要敬一杯的。”
阿沫都不敢抬头,只苦着脸道:“璟华你不晓得我们学渣的心情,不管学成多久,见到先生总是十分害怕,立刻想逃之夭夭。”
无崖子哈哈大笑,“阿沫这个调皮鬼,当初偷我的竹子,你走了之后,你那父王急得疯,又差点拆了我的书院,这笔账我今天可要连本带利地问你夫君讨回来!你说应不应该?”
阿沫脸上一红,却理直气壮道:“夫子你好生小气!不就砍你两根竹子么?却让你的小师弟白捡了一个媳妇儿,你怎么都不算亏啊!”
无崖子哈哈大笑,对璟华道:“师弟,你这媳妇儿果真厉害!也好,这两根竹子就当师兄我给你的贺礼,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都祝你和阿沫,开枝散叶节节高!”
阿沫喝了这杯,怕他们起哄再闹,便急急忙忙拉着璟华离开。离席后,璟华略有疑惑,问道:“我记得少君也是你同窗好友吧?为何不见她来?”
阿沫笑笑道:“阴钥有来啊,只是她没有坐这一桌而已啦。”
“不坐这一桌?”璟华心道,莫非是和冥帝夜魔萨坐在了一起?他顺着阿沫所指方向一看,却见阴钥混在兵部的那几桌里。她仍旧梳着利落的马尾,身材清瘦高挑,坐在一堆大兵里十分显眼。
璟华顿悟,微笑道:“不知何时青澜竟已与冥界少君走得如此近了,看来背阴山那一行收获最大的,也不止是胤龙翼!”
阿沫笑道:“他们那时便有端倪,你看不出来么?呵呵,也是,你那时都昏昏沉沉的,哪有工夫管这些事?”
璟华也不生气,只淡淡笑道:“如此甚好,青澜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不用那么歉疚。”
阿沫煞是尴尬,她这个人后知后觉,青澜喜欢自己,她也是璟华说了她才晓得的。
阿湘喜欢青澜,青澜却喜欢自己,这一家子三兄妹倒搞出个三角阵型来,总是莫名尴尬。所以当她和璟华在一起了后,心里总暗暗觉得,如果青澜能回心转意和阿湘在一起,倒也是不错。
谁知,青澜看上的却是冥界的少君。
她不由叹了一声道:“唉,虽说我也很高兴阴钥来做我嫂子,但毕竟阿湘姐姐喜欢了青澜哥哥这么多年,恐怕会伤心呢。”
谁知璟华却淡淡笑了笑,道:“只怕未必。”
他今日着实喝了不少,虽然旁人看不出来,自己却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他怕阿沫担心,所以趁方才一轮间隙,便出去瑶池外透透气。
刚走出去却听到有人躲在柱子后头,哇哇地吐个不停。
今日大宴,喝醉的不在少数,有人在外头出丑也毫不稀奇。璟华喜洁,不愿在这污秽之所多做停留,刚提步要走,却听到有人叫出了“阿沫”两个字。
璟华留步,循着声音转身一看,却是迦南栩。
迦南栩已经喝得神志不清,抱着柱子,十分伤情,边哭边道:“小风,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不是阿沫,你是小风……是那个满脸是痘的小风!”
他说到此处,酒气上涌,弯腰又呕了两声,才眼泪鼻涕地接着道:“早晓得从血库里出来,你就成了天后娘娘,我宁可一辈子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血库里,直到被榨干鲜血,我……我都不想出来!小风,你能不能再变回来?我不想你变成阿沫,不想做你的师父……呕……”
他说了几句,又趴下身子去,吐得翻江倒海。
璟华心中一动,随即莞尔。原来这金鹏小鸟是在血库中与阿沫患难与共,这才钟情于她。唔,小风——沫沫当时用了这个化名么?想来是因为自己名字中的那个“璟”字了。
虽只是小小细节,璟华心中却仍是一暖,漾起唇边浅浅一笑。
他想遣人去照顾一下这位痴情的小厨子,却见阿湘提着一壶热茶,踩着碎步子,奔到迦南栩身边,害羞道:“迦南公子,你喝些醒酒茶,就不会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