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岁寒道:“没什么特别的。其实镇子上有自己的大夫,比我这种乡野郎中要高明许多,只是因为那孩子得的是天花,镇上的大夫怕传染,拒绝出诊,所以才来找的我。”
阿沫抱不平道:“为人医者,怎能如此贪生怕死?”
秋岁寒笑笑道:“也不能怪人家。天花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不敢看也情理之中。只是我自己是做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在床上等死。”
这两句话,秋岁寒只是随口而出,却叫璟华听得五内俱焚。
他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却迅速苍白了下去。
太平了许久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那赤胆情的毒性酝酿着打算反扑。
太像了!
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张口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他说,他是一个当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孩子躺在床上等死。
前尘往事又翻涌上心头,心上勉强结起来的痂被捅破,露出那个巨大狰狞的血洞。
他的父君,曾那么不耐烦地期待着,叫他去死。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察觉到了自己口中淡淡的咸腥味道。
别!轩辕璟华,别犯傻!
他不是你父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秋笛的父亲。
别再纠缠于过去,那些让你心痛的事情,都早已经过去了。
想想沫沫,想想大哥和沅姐姐,他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有多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那么好了,自己刚刚和沫沫大婚,必须在那条美好的前路上继续走下去,决不可回头,再弄出什么事来,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他伸手握了阿沫一下,让她放心,轻轻道:“秋大夫妙手仁心,秋笛定是以你为傲。”
秋岁寒道:“笛儿没娘,自小便是我一个人带大,拉着他东奔西跑,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璟华淡淡道:“秋大夫,有件事还是预先告诉你一下,好让你有所准备。”
“何事?”秋岁寒有些紧张,“不会是笛儿出什么事了吧?你……你可莫吓我。”
“秋笛没事,”璟华轻叹道,“他只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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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他们三人还没回到福临村,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锣鼓喧天。
还是大丫的那面破锣,哐哐瞧得狂响,但这次却是用来迎接璟华他们,还在木槌上绑了一根脏兮兮的红绸带。
“小姑娘,没想到你们真的有本事啊!这才多会儿工夫,旱了七年的湘江竟就开始淌水了!怎么从地底没的,又怎么重新滋溜冒出来了!你看,这土又湿了,庄稼又能长了!哎哟,可实在是太神了啊!”
大丫笑得嘴都和不拢,脸上的皱纹褶子便更深。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阿沫,将他们三个都拉上了村里还稍许体面的祠堂,那里已勉强摆了一桌吃食,算是庆功宴。
“不仅帮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把秋笛他爹也给救回来了。小娘子功不可没!”大丫是个粗人,根本不问细节,大手一挥,就让村民上菜。
但福临村旱了这许多年,纵然现在恢复了,但这庄稼也不是一时三刻能长出来的,倒是河水复流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些小鱼小虾,立刻被捞了上来,再加上一些干笋、干香菇什么的,勉强做了几个菜。
“贵公子也上来坐!秋笛他爹……行吧,你也坐上来!今个儿高兴,我就破例了!”大丫嚷道。
一同作陪的几个姑婶姨婆,都是村上有辈分的人。但吃的最高兴的还要属大丫,一直拉着阿沫问长问短,夸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本事,而娶的男人又如此漂亮,实在是大有前途。
阿沫心不在焉地与她敷衍着,一边留神观察璟华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她总觉得自从遇到秋岁寒之后,璟华就有些不对劲,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说过话,也未动过筷子。
虽然每次他总会露出笑脸与自己眸光相对,但阿沫觉得,那笑容着实苍白。
那是他惯有的勉强,她了如指掌。
还是早些离开吧,不管是什么妖,什么怪,带璟华离开,离开那个“轩辕広”!
这个念头一出,阿沫自己都吓一跳。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都将他当做了轩辕広!明知他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凡人,却因为那些过去的阴影,总觉得他还会来伤害璟华!
如果连自己都这样想,那何况璟华呢?那是他的父君,那些爱恨纠葛都早已铭刻入骨!
在菩提镇的时候,沅姐姐连他的名字都不许他们提,何况现在是生生的大活人站在眼前!
她又偷偷瞄了璟华一眼,他没有现自己在看他,低垂凤眸,盯着面前的杯盏,面色苍白。
饭后,大丫盛情挽留,请两人务必多住几天,说已经请了匠人要为恩人塑金身,在祠堂里立上长生牌位。阿沫一再推托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只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由大丫亲自护送离开。
然而夜半,璟华突然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