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子本来就弱,心肺间似有痼疾久治不愈,如今又外感风寒,这才高烧不退。”秋岁寒虽然是凡间的大夫,几句话倒也说中个七七八八。
“有劳秋大夫,还请开个方子,天亮了我好去镇上抓药。”阿沫客气道。
秋岁寒迅速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阿沫时,却郑重道:“在下医术粗浅,这张方子也只是令公子暂时退烧而已。公子如此年轻,还望姑娘将来能好好请位名医,为他调理才是。”
此时天已露白,璟华面色潮红,兀自昏睡不醒。
阿沫动身去邻镇抓药,秋岁寒见她面露难色,知道她是不放心璟华一个人昏睡,便自告奋勇留下来。
秋岁寒虽是男人,但因为独自抚养秋笛,照顾起人来也颇仔细,拧了块湿巾替璟华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不知是不是病着难受,璟华在床上一直辗转,呼吸急促,苍白起皮的薄唇轻轻翕动,来回吐着几个破碎的字节。
“父亲……父亲……”
秋岁寒凑着头听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璟公子多半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否则身子虚弱成这样,家里双亲怎么会让他出门?
他烧得厉害,那块用井水浸凉的湿巾,不一会儿就变热了。秋岁寒又搓了一把凉水,回来的时候,现璟华已经睁开了眼眸,正定定地望着门外。
“璟公子醒了?”秋岁寒忙奔到他床边。
璟华喘息了两声,虚弱道:“有劳秋大夫,我娘子呢?”
“公子病得厉害,姑娘天不亮便替你去镇上抓药去了。”
璟华点点头,虚弱地半靠在床头,“我没事,秋笛还小,秋大夫还是早些回去吧。”
“哦,笛儿晓得的,若醒了,现我不在家里,会挨家挨户来找我。璟公子,我看你昨晚也粒米未进,要不我去熬点稀粥给你?”
璟华摇摇头,刚要说“不用”,话到嘴边却变成“有劳。”
秋岁寒似是十分高兴他有胃口,答应一声,便快跑了出去。
他的背影也和父君好像。
璟华喟然一叹,重重地向后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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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装病,所以他并未真的昏迷。他并未真的昏迷,所以听到了秋岁寒是怎么跟阿沫关照说,要她请个高明的大夫为自己调理身体,又怎么主动提出说,这样的高烧必须有个人留在身边照顾,否则极容易出事。
他绞了湿巾细心地擦拭,想为自己降温,他雀跃地出去为自己熬粥。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梦中呓语,轻轻叹息。
这是他从不敢奢望的慈父亲情,他从小缠绵病榻,父君却从未亲手照顾汤药。到得后来,他盼得烦了,开始讨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开始在每次生病的时候告诉自己,这并没什么难受,无需父君特地垂怜。
可如今这些温暖和照顾,竟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得到了!他躲在被中,瑟瑟抖,软弱地想把那个凡人就当做是父君,把那些温柔细致,叹息担忧就当做是父君对他迟来的爱。
半刻就好。
只消这半刻,待喝了那碗粥,我再查他。
他无力地半靠在床上,紧按胸口,对自己道。
如今的脸色又是纸一般白,却不是装的。
已经有整整半年都没有作过了。虽然妙沅提醒过他莫掉以轻心,但他却不信。
他觉得既然筋骨可以重生,那腑脏间的旧创说不定也愈合了。最近一直都控制得那么好,若不是妙沅拉下脸来,他出门几乎都不想带药。
可现在,那个血洞又明目张胆地出来作祟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将疼痛蔓延到全身每一寸关节里,宛如凌迟。
“秋岁寒,你……到底是谁!”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手紧捂着心口,直至指节白。
璟华咬紧苍白的唇,心头的绞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把持不住,屈服在那强烈而温柔的意念之下。
不不不,清醒一点!轩辕璟华,快清醒一点!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道,他是秋水寒,不是父君!你是在装病,为了要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
可为什么脑袋却仿佛真的给寒热烧得昏了,怎么都听不进去?
秋岁寒殷勤友善的容颜总是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那个人冷着脸,一会儿道:“璟儿,你还在等什么?”
一会儿又说,“璟儿,你要像你母妃一样,深明大义,慷慨赴死!”
那样一张面孔和声音在脑海中不断翻滚,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每说一个字,就像又一把尖刀戳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顺着那个血洞,再掏空、再掏大一点。
心脏又一阵剧烈猛缩,他终于趴在床头,低低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