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份,在质子里头也算比较高的,所以昨日潜伏在沼泽地带的时候仍有清水供应。这一皮囊的清水如今有一多半在抖动中流到了地上,只有一小半进入了他的口中,顺着喉一路流淌下去。
冷冽舒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呻吟的同时,他听到前头不远处有个汉儿沉声呼喝。
有敌人!
近处有敌人!
这怎么可能?是我跑错方向了吗?还是我被敌人追上了?
扎那的脑子还是有些乱,但身体的反应并不慢。他勐地扔开皮囊,翻身后仰。
仰面朝天的同时,五六把把手斧、短刀之类的兵器闪着寒光,从空中落下,在他的视线中越变越大。
方才喝水带来的冷冽感觉,瞬间出现在了身躯上好几处,好像喝下去的凉水顺着几个缺口往外流淌。扎那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也不知怎的,他又觉得挺爽快的,只是有点疼。
“中了!中了!”好几名年轻士卒同时欢呼。
老刘从一具战马的尸体后面爬出来,快跑了几步,作势向原地转圈的蒙古马踢了一脚。蒙古马不满地嘶鸣了两声,摇头晃脑跑开。
老刘动作麻利地拔取扎在敌人身上的手斧,将之挂回到自己腰间。因为动作有点粗暴,以至于死者的躯体抽搐了几下,伤口往外涌血的速度更快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卒,老刘深知这种乱战局势下什么武器最有用,所以他腰间的皮绦上挂了林林总总好些短兵器,有短刀、短剑、手斧、小型的铁骨朵,还有一把布鲁,简直是冷兵器大全,以至于走动的时候,短兵器彼此碰撞,发出轻响。
初时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卒有十几人,现在只剩下六个。六人俱都带伤,个个杀气腾腾,他们有样学样,把短兵器从扎那的胸膛和肚子拔出来,重新拿在手里。
老刘睨视他们,哈哈笑道:“看到了没有,这拼命的时候,就得往前冲,才能立大功!你们看眼前这厮的腰刀,刀鞘上挂着银子做的勃勒,还嵌着珊瑚珠子!这人起码是个百夫长!带上这把刀,战后好记功勋!”
士卒们佩服地看着老刘,都道:“老刘哥说得是!”
“宣使的军旗还在前头,都跟我来!”
“好嘞!”
郭宁如游龙入海,在蒙古军中横冲直撞,此刻所处的位置,比方才又往南深入了两百多步。
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右肩的肩甲完全碎裂,胸前肋侧的甲片也迸飞了好几块。因为拿铁骨朵砸人砸的手酸,这会儿他换了一柄鸭嘴銎口的铁矛使用,铁矛的矛杆也被鲜血浸润,有些黏手。
“中军和后队到了哪里?”
董进略闪身,避开一支远处飞过的流失,又用护臂磕开另一支。他哑声嚷道:“中军已经跟上了,后队……后队有半数的兵力被侧翼蒙古人压在卢沟河的河滩上,很危险!仇总管方才派人问……”
“不用管侧翼!什么都不用管!给我吹号,催促全军继续向前!”
郭宁冷酷地发令。
雄浑号角声响起的同时,他勐然催马突进,铁矛一挑,便将一名蒙古拔都儿手里的长矛架开。两方错马而过的瞬间,郭宁将铁矛用力回刺,后部的长铤扎进了蒙古人的腰嵴。
那拔都儿闷哼一声,兜转回来待要再战,董进催马从侧面急撞,轻易便将之撞落下马。他随即一提缰绳,战马前蹄踩住了蒙古人的身躯,骨骼碎裂的卡卡轻响立即爆出。
倪一把军旗架在马鞍的前桥上,一直在拼命喘气,这会儿才稍稍缓过劲,连忙道:“宣使,咱们突得有点深!蒙古人后继的骑兵一到,两方交缠,咱们就没有腾挪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