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人就这么穿过人群,走出集市,经过一个又一个村落或者城池,始终没有停下片刻脚步,更不曾走进任何一户人家门口化缘。
在人多繁杂的闹市中,僧人走得极慢,一步一个脚印,但每当到走某些荒无人烟之处时,他往往一脚迈出,身形就已经在千里之外,
整整半个月时间过去,僧人的几乎双脚踏遍了这颗修真星每一处角落,最后终于来到一处极寒之地,一座巍峨的雪山脚下。
朱雀星域本属火系神通源之地,绝大部分修真星终日都被烈阳所笼罩,炎热无比。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
这里的气温极低,口鼻中气息刚呼出,就会在瞬间凝结成冰,对于那些不曾踏上过修炼一途的凡夫俗子而言,此地便是绝对的生命禁区。
哪怕是修士,若是境界太低的话,体内的气机也会被寒意冻住,无法流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化作一尊冰雕,
然而僧人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他抬头看了一眼耸入云霄的雪白山峰,视线仿佛穿越漫天风雪,落在了万丈山巅之上。
“何苦呢……”
僧人脸上露出一抹怜悯之色,自言自语摇了摇头,然后就开始赤脚登山。
这一次,他没有运用任何神通法术,完全是凭借着双脚一步步踏实前进。
攀登这座万丈高峰,足足用了他三天三夜时间,越往上寒气越是恐怖,当走到中途的时候,甚至连空气都已经被凝固起来,大片的鹅毛雪花,就这么诡异地静止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这种程度的严寒,就连圣人以下的修炼者都无法承受,这还只是半山腰,至于顶峰之上又该是何等恐怖,根本无法想象。
偏偏僧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登上了顶峰,就如同他之前在集市中行走一般,如履平地,眉毛和僧衣上不曾沾上半点风雪。
就连他手中托着的那只金色钵盂,也没有一片雪花落入其中。
雪山之巅正中央,是一块方圆二十丈左右的巨石,由于常年被寒气侵蚀,石头早已变成了万年玄冰。
就在冰床之上,却仰面躺着一个赤裸上身的老者,正在呼呼大睡。
大概是常年不曾梳洗的缘故,老人的须早就打结乱成一团,盖住了大部分面容,无法看清其真实样貌。
僧人轻轻放下钵盂,破天荒地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一礼。
整个修真界,有资格受他这一礼者,屈指可数。
躺在冰床中睡觉的老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灵力波动,气息微弱,仿佛狂风中的一点萤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但不知为何,无论再猛烈恐怖的九天罡风,也无法吹熄他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除非他自己放弃。
僧人长叹一声,缓步走到冰床边上,盘膝坐下,静静等着老人醒来。
这一坐,又是七日。
沉睡中的老者,突然之间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痛苦,好像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事,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一股尤胜洪荒猛兽千万倍的凶悍气息,随着老人起身的动作,轰然炸开。
漫天风雪瞬间倒卷数百尺,不敢靠近。
只不过下一刻,老者的恐怖气势就彻底消弭于无形,变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眼神中的那一丝清明之色,也被混浊的目光所代替。
老人面带茫然之色,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僧人,便一言不倒在冰床上,继续呼呼入睡,仿佛世间一切事情,都早已与他无关。
白眉僧人苦笑一声,喃喃自语地说道:“当年那场大战,虽然体修一脉最后落败,传承断绝,但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你又何须如此自责,如今新的契机已经出现,那位棋手亲自入局,愿不愿帮他一把,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只可惜老人早就睡去,半个字都不曾听到。
僧人伸出手掌,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块残缺不全的地图。
他将残图放在冰床上,低声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找那个人,老衲不能说得太多,毕竟天意难测,我也不过是个局中之人罢了……”
“阿弥托佛。”
僧人低宣了一声佛号,身形便被寒风吹散,消失在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