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当代文章伯”,被黄宗羲称之为是继王世贞之后文坛最负盛名者的东南文坛领袖钱谦益,同时也是那位以文宗领袖的身份降清,死后还被奴酋弘历冠之以“贰臣”的钱牧斋。
陈文没有缺心眼到见了钱谦益去问人家头皮还痒不痒,水还凉不凉,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自从被满清下狱了那两次后,钱谦益在他的侧室柳如是的激励下,摇身一变就成了抗清义士。虽然他和其他潜伏抗清的士人相差无几,做着为明军谋划,变卖家产资助义军和搜集、传递情报之类的事情,但事实上却远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在这几件事情上他几乎已经都做到了同侪之辈的极致。
若论为明军谋划,钱谦益谋划的大战略贯穿整个永历朝,乃是那时东南和西南的明军一致认同,也共同执行的战略方针。
若论变卖家产资助义军,钱谦益有据可查的就有多次,更有以一己之力资助姚志卓组建军队围攻崇明的壮举。以至于到了后来,因毁家纾国难,昔年那个富可敌国的东南文坛盟主,已经到了贫病交逼、靠卖文为生的地步。
若论搜集、传递情报,钱谦益乃是潜伏在江浙的抗清人士的盟主,黄宗羲、吕留良、魏耕、高斗魁、方以智、姚志卓、贺王盛、李之椿、刘孔昭等人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和与之交通的人物尽皆与钱谦益有关。事实上就连始终不齿他为人的顾炎武,其人很多共同密谋抗清的好友也是一直以钱谦益为做着抗清的工作,如惊隐诗社的归庄等人便是如此。除此之外,钱谦益还与西南有广泛联络,如瞿式耜、文安之、甚至是孙可望。而他的策反工作更是使得当时手握重兵的苏松提督马进宝在南京之战中鼠两端,为郑成功的南京之战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以文坛领袖的身份投降满清的钱谦益一度造成过极其恶劣的影响,他从来就不是中国正统意义上的那种伟光正的人物,反倒更像是西方故事中,那种曾经身在光明,一步踏错堕入黑暗,在旁人的规劝和反思下奋起与黑暗搏斗的猛士,哪怕只是暗中与曾经令他恐惧万分的魔鬼做着斗争。
换做是旁人,哪怕是宣诏的使者,陈文都没有必要自得到消息就从衢州前线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可是钱谦益不一样,他的号召力是其他士人所远不能及的,尤其是在情报方面,这是现在陈文最大的短板,就更需要钱谦益的情报网来帮他将眼下的局势和未来的走向进行补全了。
“牧翁,有事您老派人知会一声即可,何苦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啊。”
钱谦益对陈文的态度很是满意,在陈文返回前,孙钰的态度其实已经让他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而现在看来显然是受了陈文的影响。
他曾经一度降清,在东南士林中的名声也一度臭不可闻,就连他的学生顾炎武、外甥金圣叹都瞧他不起。直到这两年随着暗地里密谋抗清活动的展开,以及其他知名的儒生对他的重新认可才渐渐恢复了过来。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像孙钰那样始终与满清殊死斗争的儒生会对他有所认同,思来想去显然是在“曾经在北直隶剃,后来南下投奔王师”的陈文的影响下才会如此的。
“临海伯这等英雄,老夫倾慕已久,只可惜始终无缘得见。此番得闻王师大捷,便再也按捺不住这份心思了。”
“牧翁,您是长辈,若不嫌弃,称呼在下辅仁即可。临海伯虽是朝廷名爵,却不可用于私交。”
“那老夫就得罪了。”
“正当如是。”
双方各怀着心思,这三言两语之间,二人便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与钱谦益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邓起西,一个叫姚志卓。邓起西是钱谦益的门生,是为其密谋抗清的事业负责联络之人;而姚志卓则不同,此人曾是浙江的一个抗清义军领,在隆武、鲁监国和永历三朝皆有仁武伯的爵位在身。
“当年四明湖之战时,故王经略就曾打算过联络仁武伯共谋大事……”
陈文口中的故王经略不可能是别人,当他提及这段旧事时,姚志卓亦是颇为感叹:“不能与故王经略及四明山众将同死国事,实乃平生憾事!”
钱谦益此来颇为机密,事实上他密谋抗清的事情在他家中也只有柳如是是同谋,其他人,就连他的儿子都一无所知,保密工作做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是有一手了。
来到金华的这几日,钱谦益等人一直被孙钰安排住在一处较为隐秘的宅子里。从人早已屏退,屋内,甚至是宅院中的这一片区域也只剩下了陈文、孙钰、钱谦益、姚志卓和邓起西这五个人。
“老夫此来,一来是为亲眼见一见这两年来连战连捷的辅仁,二来则是与辅仁共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