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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有口无心,当街与顾家两兄妹起了争执,他本意其实并非如此,但奈何事态发展极为迅速,一时间,顾家兄妹‘乱伦’的事情,飞到了大街小巷。
唾沫星子淹不死顾笙,但是能淹死顾偲。她是姑娘家,声誉何等重要,如是被耽误了……谁担待的起?
扶苏正寻思着如何处置之际,那天夜里便被迫离了顾笙的肉体。
这一事实,的确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真正的顾笙‘回来了’,顾笙再次占据了肉身,而他就像是孤魂一般,谁也看不见他。
梦境之中,顾笙仿佛不曾被占肉身一样,他夜里辗转反侧,便主动找上了顾景岚。
“父亲。”他跪在顾景岚的床边,依旧那么从容不迫:“我三日后会离开顾府。”
顾景岚着中衣,眉头紧锁:“笙儿,你做好决定了?”
“是。”顾笙道:“本打算,再过两年,等偲偲大了,我再离开,但如今谣言四起,父亲……我不能害了偲偲。”
顾笙心悦顾偲这件事,其实是一年前顾景岚发现的。那时,初闻之,顾景岚说不气恼是假的。他收养了顾笙,这些年视如己出,可顾笙却对顾偲上了心……若是一早知道,顾景岚想,他可能不会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可人心是肉长的,他两个长子早年离家,这几年都是顾笙和顾偲在他膝下,再加之他夫人亡故,孩子便成了他唯独的寄托。他的确将顾笙当作亲生儿子,所以一年前两父子便坦诚了。
顾笙说,待到顾偲十六岁,他会离开顾府,以游学的借口,给自己一些时间,消了这份心思。
可如今……他没有时间再陪着顾偲长大了。
也许,是他真的太过贪心罢。
“父亲,是我混账,对不住你,对不住偲偲。”他跪在地上,给顾景岚重重磕着头。
养育之恩是其一,真心待之是其二。顾笙想,若是他父母早年没有亡故,大抵一切都不会这样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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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之前,顾笙去了一趟薛府,只是,薛府的人都以为顾笙这是要找薛绍麻烦,便迟迟不敢禀报。这几日,薛家也是不得安生。虽说薛家同样是大门大户,但顾家是权贵,薛家惹不起。故而,薛绍这一日便不再去书院。
好在薛府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并没有什么森严的守卫,因此在午后薛府下人懈怠的时候,顾笙便暗中潜入薛府,如愿见到了薛绍。
当时,薛绍百无聊赖正执笔抄写什么,顾笙忽然闯入,让薛绍有些吃惊。
但转瞬,薛绍便恢复了平静,他越过顾笙将门掩上,回头盯着顾笙,半晌没有说话。
“薛绍。”顾笙道:“你……”
薛绍忽而出声:“顾笙,是我那日口无遮拦,白读这些年的圣贤书了。”
他不是不知道事态严峻,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男子,顶天立地,敢作敢为。若非这几日他父亲将他禁足,他大概……早就去给顾笙和顾偲赔罪了。
“我知你心中想的是什么,但这一次,也算是我还你的了。”顾笙阻拦道:“年前你让我交给偲偲的书信,我兀自扣留,是我私心重了。”
在幽州,书信传情,其实极为寻常,但凡有男子心悦某个姑娘,其实都可以借书信传之,这也不算是礼教上的伤风败俗。
但那时,顾笙没有替薛绍传信,他偷偷将那封信烧了,且一面还敷衍着薛绍。
薛绍本一开始对他抱有感激,可后来才知道,顾偲根本没有见过那封信。薛绍也不是傻子,他一下子便猜到了,那是顾笙所为。
他就此事,也找过一次顾笙,他那时不解,为何顾笙不愿意替他传信与顾偲。但他终究是从顾笙的眼底,看出了猫腻。
顾笙心悦顾偲已久,自是不可能帮他传信,哪怕顾笙自己与顾偲没有可能,他也无法容忍有人觊觎她。
这大概就是人性最为自私薄凉的一点了。
自那以后,薛绍便对顾笙心中有了气,这股气憋着久了,导致他但凡见着顾笙,都要唇齿相讥一番。可顾偲却对顾笙很是维护,少年间的争风吃醋,让他最终愈发不受顾偲待见。
顾笙如今的话,让顾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心怀愧疚,知道自己这次的确过分了。
“不过,这件事是你与我的私人恩怨。”顾笙再次出声,沉静如水:“偲偲是无辜的,如今满城皆在议论,她是个姑娘家,唾沫星子淹不得。”
顾笙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心悦偲偲不假,但偲偲至始至终只将我当作她的兄长。我心悦她,她从不知道。”
薛绍眉头一蹙,毕竟还是年少,不知该如何弥补,只想了想,他才郑重道:“此事是我对不住她,我会对她负责!”
“你对她负责?”顾笙低笑一声,嗤道:“你拿什么对她负责?娶她?”
“我……”他正要说,他愿意娶她,可转念一想,他本就是心悦顾偲,如若真的因此娶了她,恐怕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如此‘设计陷害’,非君子所为。
“明日我会散播消息,就说你心悦偲偲,兀自陷她于不义。”顾笙凝眉,继续道:“我过两日便会去游学,我走了,你也担着‘卑鄙’的名声,如此一段时日过去,闲言碎语慢慢便会消停。”
百姓喜欢拿旁人的事情当作谈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每日里都会围绕着这些事情,事情淡了,主角也不在了,他们总会忘却这件事,忘记那个人。
至于薛绍的声誉……男子的声誉,从来不比女子的声誉那么重要。世人皆待女子极为严苛,薛绍如今担起‘卑鄙’的名声,往后年岁长了,便也没有人再去提及。
“好。”那一头,薛绍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只是想起顾笙的话,他不由很是愧疚:“其实你不必走,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走了,岂不是叫人更加怀疑?”
“你不必为此歉然,”顾笙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也不必担忧被人怀疑。过两日,会有侠客前来,届时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随之离去。”
两日后的侠客,乃他亲生父母曾经的旧友,两年前,那侠客见他根骨极佳,想着收他为徒,拜在华山门下,可他那时不愿离去。如今,也是时候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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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很快回了府邸,夜深人静,他正踏入自己的庭院之内,便见院中,小姑娘独自坐在秋千上,似乎是在等他。
果不其然,乍一见他前来,她那漆黑的眸子便亮了起来。
“三哥哥!”她站起身来,朝着他走过去:“你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我出去逛逛。”顾笙笑眯眯的望向她,那温柔至极的眼神,让一直跟随在旁的扶苏,忍不住叹息。
他上前一步,摸了摸燕蒹葭的脑袋,语气很轻:“这么晚了,偲偲怎么还不睡?”
“三哥哥去哪儿了?”燕蒹葭依旧执着,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并不知道,顾笙打断离开,但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她半分也没有想过,薛绍的话会是真的。
她才十四岁,情窦未开,顽劣成性,还只是个小姑娘。
“我去了一趟薛府,”顾笙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回道:“让薛绍去澄清事实。”
“他答应了?”燕蒹葭眸光一亮。
“自是答应了,”顾笙笑弯了眉梢:“有我在,什么事情会摆平不了呢?”
“三哥哥果然最是厉害!”小姑娘闻言,咧嘴笑了笑,只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眉梢再次蹙起来:“可明日是不是又要去学堂了?”
她苦着一张脸,天真的没有去深思那些事情,只有些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顾笙道:“明日是钱夫子的课,你可要早些歇息,莫要睡晚了,会挨罚的。”
钱夫子是顾偲最畏惧的一个夫子,不为其他,只因钱夫子极为严厉,但凡她有什么心思,钱夫子都会提前察觉并将其扼杀在摇篮。
“钱夫子?”燕蒹葭瞪大眼睛:“他不是病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又回来了?”
“今日父亲说,钱夫子病好了。”顾笙道:“恰巧你那时不在,没听着。”
“啊!钱夫子!”燕蒹葭抱头,脸上满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说起钱夫子,她便有几分惧怕了,于是也不敢多作停留,便很快回去歇息了。
扶苏全程看着这两人的对话,他如今就像是孤魂野鬼……或者说,离不得燕蒹葭身边的孤魂。
他白日里尝试过,试图随着顾笙前去薛府,但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半点走不动步子,在这梦境之中,他的武艺也好,通身的本领也罢,全都化作乌有,受到限制。
经过几次的尝试,他才发现,自己如今算是与燕蒹葭绑在一条船上了,他离不得燕蒹葭,哪怕是强行夺门而出,转瞬间也会被拉回她的身边。
看来一切,只能等到食梦兽出现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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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顾偲还在睡梦之中,昨夜虽说入寝的早,但她自来便有赖床的性子,等到顾笙来唤她的时候,她依旧躺在榻上,睡得很是香甜。
“偲偲……”
“偲偲……”
顾笙站在床前,笑着摇了摇头:“偲偲,你怎的总是这样贪睡?”
说话间,燕蒹葭已然睁开眼睛,她睡得有些迷瞪瞪的,起身后整个人还在发愣。
“偲偲?”似乎见她愣住,顾笙揉了揉她的发梢:“该去学堂了,今儿个可是你最怕的钱夫子的课。”
“啊?钱夫子?”燕蒹葭回了神,眸底瞬间亮了起来,可那表情,却还是有些惊恐。
她急匆匆从软塌上下来,穿上绣鞋,与外衣,便打算往外头冲去。
“偲偲,慢点儿。”顾笙一把拉住她,失笑道:“你啊,穿着中衣便要出门吗?不怕冷?”
燕蒹葭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果然穿着一身中衣。
小姑娘没有羞臊的意思,下一刻便推了一把顾笙,道:“三哥哥在外头等我一会儿,翠儿快帮我更衣!”
顾笙很快退了出去,屋门被掩上,不到片刻功夫,燕蒹葭便穿着貂毛芙蓉袄裙,尚未长开的眉眼宛若淬了罂粟的毒,让人不由沉溺其中。
“三哥哥,咱们快走罢!”她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清莲,发髻上明玉翡翠,叮咚作响。
她身侧站着扶苏,但谁也看不到扶苏的存在,就连顾笙,也丝毫察觉不到。
“好。”顾笙点头,那举止动作,神色眉眼,都让扶苏觉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顾笙这个人,的确与他一样,骨子里便擅长伪装。但此时此刻,顾笙的眼底,只有顾偲的倒影,他深深的望着她,每一眼都仿佛要将她融进骨子里。
马车上,顾笙、顾偲(燕蒹葭)与江执三人,静静然坐着。
燕蒹葭觉得气氛怪异,便忍不住率先开口:“右之可知钱夫子?”
江执字右之,虽说在年纪上长了燕蒹葭不止一两岁,但燕蒹葭对他,却从不唤哥哥。
这些时日的相处,扶苏也算看出来了,在顾笙面前,燕蒹葭是个小姑娘,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在旁人眼中,她只是恶劣、只是纨绔,没有半点天真。
“偶有听闻,”江执想了想,回忆道:“据说是个严苛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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