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地狱。
想起了地狱。
想起了那,以臭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的身份苟延残喘的,地狱的人生。
想起了,那将自己拖入地狱的魔爪,逼近自己的那一刻。
那是,狭小到极致,又异样到极致的房间。
四面的墙壁上长满苔藓,没有一丝光芒的房间。
可是,尽管是很小的房间,对于她来讲,天花板还是很高,平面布局也显得很宽阔。然而,浑浊到令人发闷的恶气,早已将现实切离,化为一个异世界。
还记得,那个世界里面的法则,只有一个。
那就是深入到每一个分子里的,骇人的味道。
比方说,腐烂的血的味道。
比方说,腐烂的肉的味道。
比方说,腐烂的内脏的味道。
排泄物,胃液,呕泻物全部混杂在一起,岂止是鼻子的黏膜,连眼球和呼吸器官仿佛在下一秒都会被灼烧殆尽。
在这样的异世界里,她生活了五年。
“不要……”
身体在颤抖,哪怕知道这不是现实,还是无法遏止地在颤抖。
“不要……”
无论如何,还是无法忘记。在自己人生的五年里,始终笼罩在自己周围的黑暗。
“不要……不要靠近我!”
发出了尖叫,那是与自己擅长的演技不同的,货真价实,绝望又无助的真正叫喊。
可是,如果这尖叫真的有用的话,自己也就不会一直被囚禁在那地狱之中了吧。说的也是,怎么可能会有用呢,所谓尖叫,是用来唤醒人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最后一丝慈悲心的东西。
而那家伙,吸血鬼,弗拉德三世是没有被人类成为‘心’的这种东西的。
所以。
她坏掉了,死掉了,成为行尸走肉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我来救你了。”
那是,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无法用色彩来形容的光芒,驱散了黑暗。
那时候的相遇,自己绝对不会忘记。
那双对于青年来讲太过妖娆的紫色双瞳,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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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理子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地板上,喜欢的被子也被自己踢到了一旁。少女有些朦胧地站起身,抚摸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睡衣。
(做恶梦了,吗。)
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少女摇了摇头,将摊在地板上的被子扔回床上。为什么会做了那个梦呢,明明是,已经封印起来的记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峰理子轻叹了一口气。自满的金发因为在恶梦中的挣扎而变得乱蓬蓬,稚气的脸蛋上也挂满泪痕。
某个昨天刚刚见到过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果然是,因为那家伙啊。)
明明坚信着,唯独那家伙的脸,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但是——
(那一副拿我当陌生人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在偶然朝着窗外望天的时候看见泉怜侍与高天原由鸟手拉着手在操场上飞奔而过的时候,峰理子的脑子里还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自己在看见青年挂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被武侦高首屈一指的美女老师牵着手飞跑的时候,居然在心底里轻轻地骂了一声。
(笨蛋。)
“呐,理子,那个,的确是怜侍吧?为什么会和高天原老师在一起?”
一旁的亚里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朝峰理子靠近,栀子花的香气顺势钻入理子的鼻腔,“鬼才知道啊。”,不带好气地随便回应了一句,峰理子拄着下巴回到了座位上。五秒钟之后,又带着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一样的阴沉表情站起身,因为动作过大而弄得桌椅发出了巨响,甚至令整个教室里的人都不由得看向理子这边。
“总算是赶上了……嗯?理子你都这个时候了去干什么啊?”
勉勉强强得到了班主任大赦的远山金次气喘吁吁地从走廊另一端跑了过来,刚好与径直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峰理子擦肩而过。如果只是单纯地见到理子跷课的话,金次还不至于这么吃惊,真正令他不得不想要问一句的原因在于,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偶然瞥见的理子那罕见的阴沉表情。
(虽然姑且联系到了高天原老师知道了考试地点,不过武侦高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大张旗鼓啊。)
站在位列武侦高三大危险地之一的教务科的四楼的,专门为了对学生进行综合能力测试的房间的黑色铁门前,峰理子犹豫了。一方面是因为,如果里面真的在进行测试的话,自己就这么突然进去是不是不太好,另一方面,则是不知道进去之后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从天上掉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喷了自己一脸口水的家伙。
轰
紧接着,就在峰理子的眼前,整个武侦高教务科毫不夸张地说,震动了一下。
“!”
心头猛地涌上一股不安,理子连敲都不敲地就将比自己高出好多的黑色铁门猛地拉开。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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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听说要去武侦高当学生的时候,泉怜侍是拒绝的,尤其是在他听说还要参加什么‘资格检查’的时候。明明是自己被无缘无故地通知了要到继续做万年高中生,却还要被怀疑能力接受检查?泉怜侍心想我可是刚刚才从天上掉下来一天都不到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胡茬男轰成了马蜂窝,紧接着被某个金发萝莉鄙视得死死的,你们又给我弄了这么一出?
轰!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泉怜侍看着身后已经化为残渣的,原本被自己用来隐藏身影的高达两米五的掩体,五官纠结地拧成一团。每当一个掩体被破坏掉的时候,连地面都会因此而发出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掉一样。
顺带一提,刚才被破坏掉的第六个掩体,也是这间训练室里仅剩的最后一个掩体了。泉怜侍现在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藏身之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猎手的面前。
(所以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仅凭空手就捣毁了六个混凝土掩体的人间凶器,此时此刻露出了‘抓到你啦’的表情。泉怜侍越过地面上被人用蛮力凿出来的巨坑,拉开自己与令事态发展至此的人的距离。
一言蔽之,就是破败不堪。少说也有三百平米的,专门为了战斗训练而制造出来的房间,此时此刻已经满目疮痍,特殊强化过的混凝土地面上布满了凹陷,被轰飞的砂砾四散在地面上。而制造出这一系列惨状的人的双手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流,只不过是关节微微有点泛红。
(……能够空手做到这种地步,一般的男人敢要你才怪啊兰豹老师!)
看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的兰豹,泉怜侍的心中发出阵阵悲鸣。
原本还在因为可能要面对的笔试而提心吊胆,可当眼前的十九岁香港黑帮千金发现她醉酒后的梦话被自己听到之后,她就真的人如其名地化身为捕食的猎豹开始追杀自己。凭借着泉怜侍资格测试考官的身份,有理有据地将泉怜侍扔进了训练场地,在破坏掉了所有被泉怜侍用作藏身点的连穿甲弹都打不透的掩体之后,兰豹总算是将泉怜侍逼近了绝路。
“喂喂喂,就这么玩完了吗?你可是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呢啊,不用担心,我这边不会用武器的,不然的话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说的倒是轻巧,泉怜侍苦笑了一下。自己唯一的防弹衣在昨天第一次穿的时候就被穿甲弹打成了乞丐装,现在身上穿着的只是普通的阿玛尼,外加自己对枪械的过敏以及在来到这里之前还天真的以为会很平静地度过测试而没有带枪,全身上下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武器的就只有绑在侧肋上的折叠短棍了。可面对眼前这个能够徒手将混凝土像果冻一样捣烂的家伙,记忆金属制成的短棍能顶个卵用啊?
而且,抛开这些问题之外,对于泉怜侍来讲,要想面对眼前的这个对手,还必须克服一个最大的难题。
(我没法对女人动手啊!!!!)
泉怜侍没有后悔的习惯,因此,他并不会因为昨天没有及时拒绝中空知美咲的电话而感到后悔。不过,他只是想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再买几份人寿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