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刚才听到的“嗡”声便是他摔地时发出的声响?想到这儿,他忽地向那崖沿走近了几步,向下一“看”,不禁底发毛,脚下是一片苍白的烟雾,根本看不到底,任何人,包括叶孤鸿在内,从这么高的崖顶摔下去,定会被摔个粉身碎骨。
想到此,他不禁“哈哈”大笑道:“叶孤鸿啊叶孤鸿,想你也算是一介英雄,竟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哈哈!老夫本拟捉住你后万般折磨一番,可既然这样,那也便罢啦!”
若非极度自负,凭他的聪明智计,怎么会不去察探身后的岩石,便在此大放厥词。
但他大笑大叫之后,便也想到了次层,忽地一惊道:“呀!不对。”蓦地转身围着岩壁细细探察起来。
这一回他倒搜索的很仔细,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凸出,他都要敲击一番,直至确信其内不可能有能藏人的穴孔方才算罢。
如此这般,直由中午忙到傍晚,才总算将这块千余斤重的岩石通身察了一遍,但他觉还不够,自语道:“不行,这破石头里说不准还可藏人。”蓦地一掌劈下,顿有一块几十斤重的岩石“嗵”地掉落,断岩处直入刀削般平整。
岩石是实心的。但他就如同发了疯般,狂叫道:“叶孤鸿,老子知道你躲在里面,出来!”蓦地一声暴喝,双掌如利刃般纷纷劈在岩身。
一阵“嗵嗵”之后,也不知岩块掉了多少,眼前本应千斤余重的岩石便似缩小了一半,全身更是如千刀万剐般多了百十个棱角。
阎照功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不禁“哈哈”大笑道:“叶孤鸿,你不出来,好,老夫就将你劈成碎片。”手一举,正欲用力,忽觉气力有些滞涩,竟而提不上来。他大惊之下,头脑蓦地清醒了几分,才记起从清早到现在已是米粒未进了。
他忽一个箭步,蹿道崖壁沿端,双手忽在眼前一抹,一道亮光忽地射出,直向崖底凌泻而下,他并未全瞎,他这一眼看下去本拟看准叶孤鸿插入岩壁的长剑,哪知——入眼的是一平如镜的峭壁,哪里还有剑的身影。
他还当自己长久不用的单眼有些花,当下定睛细看,确是没了剑的影子。他单孔明亮的独眼刹间淡如云遮的圆月般再无生气,没有了那半空插上的剑身,他如何能下的去?
二十丈高的峰顶,难道自己竟也只有跳下去寻死?可他实在没有这个勇气,蓦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起不来,只嘴里喃喃道:“叶孤鸿,你够狠。老夫栽在你手上了。”
一轮明月如小姑娘的俏脸,偷偷地从一抹云层边探出来,却具有小姑娘比之逊色的清华明亮透射遍地,当然也包括这座云峰。
阎照功用他那只平时绝不轻易露出的左眼痴痴地盯着明月,心里时不知是何滋味,那明月光晕如初,清亮如初,但任它如何地光辉万丈,仍旧摆不脱孤独的摧残,它只是那般孤独萧索地踽踽独行于漫漫天际中,不知起点,亦不知终于何处。
它只是一个被天际抹杀的热情者,它本来也该是快活地生活在那充满柔情的天幔下,群星相捧。
但此际,夜空朗月依旧,无星,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阎照功心中感慨不尽,不禁想到自己亦是一般地孤独凄凉,饥俄、疲惫如瘟神般正一步步地在撰夺他的生命,他首次感受到死亡竟是如此地可怕。
叶孤鸿,一切都是叶孤鸿的“杰作”,一想到叶孤鸿,他不知哪来的气力,蓦地跳起,一脚将身旁的石块踢了下去,接着,一发不可收,百余石块纷纷如雨点般被踢落。
脚下再无物,他蓦地一脚向那最大的石块踢去,一脚,两脚——一连踢了数十脚,可石块只是动了几动,并未移身,他忽地诡秘一笑,道:“叶孤鸿,老子踢不下去你是把?好,老夫让你尝尝玄门“潜元刀法”。”
话声方毕,人已如猿猱般扑上岩石,单手又劈又斩,又削又割,真个妙含诡异、堪称一绝。
如若真个是叶孤鸿,早被他劈个千百来块,幸好这是块岩石,任他如何劈斩,只是让它变得更小,却不能让它倒下。
但他铁定了这岩石就是叶孤鸿,忽又双掌齐上,左手单刀,右手长链,一招“惊鸿断链”“噗”地击在岩石上,耳听“嗖嗖”落下的石屑,他不禁“呵呵”笑道:“叶孤鸿,如何?流了这许多血,还打不打?”他不待对方回答,猛又扑上。
岩石便是叶孤鸿,岩石不倒下,便等于叶孤鸿还在挺立着,叶孤鸿不倒下,他心内的怒气只会更盛。
整个晚上,他就如此这般将“潜元刀法”一遍遍地用在这块岩石上。他甚至忘了饥俄与疲惫,他好似铁人般片刻不停地挥舞着双手,浑不顾全身上下流的血已可汇成河。
东方渐渐曙白,明月开始暗淡,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一切突然静了,包括阎照功,他忽然就像醉汉般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当春日普照大地的那一刻,他醒了,是阳光刺痛了眼。他的左眼已有五年多没见过日光,在经历了乍黑乍明当然不会好受。
他醒了,却觉得如果永远都不醒来该多好,那样,他就不会面临着眼前这许许多多的苦楚了。饥俄,便如狼兽般吞噬着他的脏腑;疲惫,便如重铅般灌注了他的四肢。他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他浑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还要睁眼恐怖地看着自己满脚渗血,甚觉有几个脚趾似已断裂;双掌更是恐怖,入眼处已无一处完整的皮肤。
天啊!我昨晚究竟干了什么?奈何用力去想,只觉头痛欲裂,竟连半成也想不起,脑中只隐隐记得昨晚似是“月圆”不禁浑身一震,难道是毒又发作?
今次发作显比上次更猛烈,他不禁心里黯然叹道:看来今生是摆脱不掉此毒的纠缠了,也罢,今次即已到了这份田地,不也是上天让自己死的舒服些吗?
二十丈高的断崖,跳下去会是何种感觉?心中如此想着,他的身子也不停地向着崖缘移近。
本来这崖顶宽也不逾十数丈,他的身子距崖缘也不算远,偏偏这数余丈的距离在他看来便如千里之遥,他就这样慢慢腾挪半天方才挨到断垣边沿。
扭头瞥了眼身下的深渊,云雾缭绕,渊虽非万丈,但落下去必也要落个粉身碎骨。
一想到尸骨成末,他不禁浑身发颤,竟再没有跳下去的勇气,颓然地坐在了崖边,任由时光冲刺着他极度渺茫的几丝希望之心。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远方不知何时响起了一人的高声长吟。声含忧愁,却不乏柔情。
一首咏春伤情的潜词经他念来,更现凄婉,那种倦怠与失望无聊的情绪却被他敛去,透出的只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日现愁眉的伤情。
阎照功自负“玄神”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略懂一二,像这种缠绵诗词他当然也有念过,但这个男子给他的感觉是耳目突地一新,他不再是单纯地念词,他将词中丰富的情感以他的想法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出来。阎照功忽然有了一种想见他的冲动。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这男子的声音愈来愈近,虽是处在二十余丈高的崖上,阎照功却还是闻如身对般,不禁心里暗暗佩服:此人的内力当臻入化境。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语声再无忧愁,反倒显出几分豪迈。
忽地听他一声长啸,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更听他的声音从半空传来道:“尔是鸿雁孤飞,尚有佳人期,吾则是纵身繁花,未得牡丹觑。唉!”声音方歇,他人已如飞猱般蹿上来,但一见眼前之景竟呆住了。
阎照功听得此人于半空运气之际,尚可从容地说出那般话来,不禁心下骇异非常:此人的内力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
待得对方上得崖来,他才知这人只不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却端地生的俊秀非凡,一身白衣胜雪,腰间配一柄镶玉金鞘宝剑,端的华丽非常。
与叶孤鸿的俊逸洒脱相比,他有的是俊秀与沉稳更多了几分富家子弟的神采。
唯一,叶孤鸿比他多的是潇洒狂妄。
阎照功忽觉好笑,无缘无故,怎地拿两人对比了起来,自己的命运尚还是未知数呢。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任何人在见了两人之后都会有这个念头的。只因两人一般地年少出众,一般地英武睿智,一般地玩世不恭。
当然,当这个人站在阎照功身前时,他不需猜便已知对方是谁,不禁苦笑道:“让“逍遥洞君”看到阎某的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