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走石子路的原因,还是心里解开一个死结的原因,朱高炽睡了个好觉。
“殿下,太子妃说了,今天您还依昨儿,走一圈才能穿鞋......”
“走就走,难不成孤连走路都害怕了?啰嗦!”
朱高炽也不抱怨脚痛了,心情愉快的,被两个内侍架到花园里走石子路。走了几步,脚底变得热了,也没有昨天那么痛,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能愉快的骑马了。
“福成呐,昨儿交代你办的事,怎么不见你来回?你现在办事越来越毛躁了,是不是嫌孤对你太好了?”
“殿下,微臣哪敢?这不是想请您亲自去瞧瞧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嘿!你还有理了?......怎么今天没听见她弹琴了?”
福成心里好笑,脸上可不敢露出来,他只好说:“哟,殿下,您这话微臣可答不上来,要不,臣去把李选侍娘娘宫里的内侍叫来问问?”
“不用不用,一会走半圈,孤过去瞧瞧。你们看,今天孤是不是走得快多了?”
“是啊,殿下,今天您也没那么沉了......”
福禧话没说完,福成和朱高炽都转过头来瞪着他,他赶紧低下头,再不敢说话:说点实话都那么难......
又走了几步,昨天那首欢快的曲子又响了起来。与昨天不同的是,揉弦的处理特别流畅,使整个曲子听起来活泼又俏皮。
朱高炽脸上泛起了一个,情人约会时才有的微笑:听起来,今天她是真高兴了。
三个人又来到了李选侍的院子外面,福成一推门,里面就有小丫头、小内侍跑过来要跪迎,朱高炽摆摆手叫他们都免了,也不让往里报,自己迎着琴声又来到窗外。
朱高炽看到,今天不但院子里干干净净,花坛里的花也重新种上了,就连窗户叉杆也好好的撑着。
看来,昨天还真是她没力气撑窗杆,难道是她的手腕还没好?
窗里的那个女人,依旧穿着一件朝鲜的衣裙,依旧是昨天那个弹琴的姿势,只是麻花辫子上多系了一条红色的发带,显得更温婉精致。
朱高炽忽然觉得,朝鲜姑娘的裙子也挺好看,尤其是那条简单的大辫子......
可惜,她弹琴弹得专心,一直都没有觉察到外面有人,朱高炽微微有些失望,正想悄悄退出去,他刚后退一步,就踩在福成的脚上,福成赶紧夸张的大叫一声:“哎呀!”
朱高炽正奇怪:有那么痛吗?我都没使劲踩。
忽然听见琴声戛然而止。
太子明白了:福成,你个小机灵,晚饭给你加鸡腿!
“殿下?您怎么来了......臣妾参见殿下。”出来看究竟的李选侍,看见太子殿下已经走到门口,赶紧给他行礼。
“咳咳......免礼免礼,这个福成,走路不看路,我正想进去......”
“臣妾谢过殿下免罪,还准臣妾......穿朝鲜的衣裙......但不知殿下还会来......您不是最讨厌我这样的吗?怎么......”李选侍抬起头来,带着几丝犹豫问道。
“你是我的妃子,进东宫也快二十年了,什么讨厌不讨厌的......怎么,你不请我进去坐坐?”朱高炽突然有些怕她会拒绝,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宫殿。
“殿下进来吧,就是里面刚熏了香,不知您闻不闻得惯。”
“既然是香,难道还有臭的?”
听了这话,李选侍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她本就生得美,虽然已经三十多岁,笑起来却还像个羞涩的小姑娘。
朱高炽眼光被这笑容黏住了。
进了外殿,他指着软塌上的那张琴问:“这是什么琴?我都没见过。”
跟在后面的福成,已经彻底惊了:殿下跟选侍娘娘说话,已经用几个“我”了?他只有跟太子妃娘娘说话才用“我”。看来,殿下这是要焕发第二春了......
“这叫伽倻琴,是伽倻国仿照汉朝的筝做的,后来慢慢传到了朝鲜,就改造成了这个样子。因为您不喜欢朝鲜,这些年一直藏在柜子里头,这几件衣裙也是,都好多年了......”
“旧了就找人来,照样子做新的,东宫又不缺你这点银子。”
看着李选侍又惊又喜的眼神,朱高炽明显感受到一种,被女人崇拜的骄傲。
他又仔细看了看裙子,赞到:“朝鲜姑娘的裙子比大明的好看,裙摆都鼓蓬蓬的。”
李选侍又笑了。
朱高炽这才发现,这个素日里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女人,原来这么爱笑。
她笑着解释道:“朝鲜姑娘天生能歌善舞,朝鲜的舞蹈会经常做一个动作,就是转圈。臣妾小的时候,可以一连转上几十圈都不停。转圈的时候,裙摆就会成一个鼓状,显得很好看。”
“那你转给我看看,随便转两圈,你现在也不是小时候了。”
“现在吗?”李选侍犹豫着问,她看了看周围,抿嘴一笑道:“我给殿下跳个《桔梗谣》吧?还请福成、福禧二位大人,替我把椅子搬开些。”
朱高炽坐在软榻上,看着李选侍的举手投足都那么美。
“那臣妾就开始了?没有音乐,臣妾就边唱边跳吧。”说完,李选侍张开双臂,摆了一个“鹤飞翔”的姿势。
朝鲜崇鹤,他们的舞蹈里也经常模仿鹤的形态,柔中带刚,极为潇洒。此时,唱着桔梗谣,动作柔美干练的李选侍,自信大方,令人着迷。
“兰儿......”
李选侍正转着圈,忽然听到这声她梦寐以求的呼唤,不觉心里一软,她转到太子面前行了一个福礼,泪眼含烟的看着,这个她等了快二十年的男人。
“兰儿,你不要怨我,我......”朱高炽百感交集,朝李兰伸出了手。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伸手。第一次,是那次在偏殿,他喝了会闷酒,她过去请安,他醉眼朦胧的向她伸手,说:“过来。”
那天,她有了一个大明的名字,叫李兰。
那天,他给了她种下了一个希望,叫花荞。
“我从没怨过你,因为我是你的李兰。”
李敏贞,在李贤贞魂归故里的时候,魂魄早就已经跟着姐姐,回了千里之外的母国。
留下来的,是李兰。
太子东宫里,很快就传遍了,李选侍升了位分,为了区别原来的李才人,就用太子赐的名,唤做:兰才人。
东宫里,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