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住了两天,花荞见父王待他和善,太子妃虽淡淡的,但也没有为难她。初进宫的局促也渐渐消散了。
第三天,她才在父王的宫里见到了她的妹妹,嘉兴郡主。
“花荞......不,姐姐!”
当时,嘉兴知道花荞是兰才人的亲生女儿,是自己的异母姐姐,嘴巴半天都没合拢。不过她没意识到,这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只觉得宫里多了一个姐姐玩,也挺不错。
嘉兴拉着花荞的手笑道:“这两天,我被母妃关在屋里罚抄书,都没空出来找你玩。”
“没关系,我都住到宫里了,咱们有的是时间玩。”
朱高炽看见两个女儿相互亲厚,心里也很高兴,挥了挥手说:
“难得你俩要好,出去玩去吧,父王还要看会折子。嘉兴,带你姐姐到处逛逛,让她认认路,别在自己家里迷了路。”
太子东宫很大,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宫。花荞虽然来过几回,可还从没有到处逛过。听父王这样说,她也很高兴,两个姑娘牵着手走了出去。
“这里你来过了,我们就是在这里打石子玩的,我带你去后花园逛逛吧,那里比御花园小,不过也有小桥流水、花花草草的......”
两人说着,走过了一道月亮门,迎面就是一条迎春花夹道,如今已近六月,迎春花只剩下碧绿的枝条。随着一阵噪耳的知了声,她们来到了湖边。
长长的柳枝垂下来,不时拂过姑娘的发髻,两人都怕被枝条挂住了头发,笑嘻嘻的一边闪躲着,一边互相扯住柳枝往对方头上拂。像两只无忧无虑的雀儿,在树荫下嬉戏玩耍。
“太子妃娘娘,您看,嘉兴郡主还真是天真,来了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姐姐,像得了宝贝一样。我们庆都比她小一点,就没得过她这样的青睐。”
赵选侍和太子妃坐在凉亭里闲聊呢,远远就看见花荞和嘉兴分花拂柳的走过来。
赵选侍只生了一个女儿,和其他几个育有儿子的才人比,她实在没安全感可言,等到女儿出嫁,她又不能随着去。
在这东宫之中,甚至在将来的后宫之中,她能依靠的,只有太子妃娘娘。
“庆都是个好孩子,本宫还指望着她带着嘉兴多学点好。”太子妃不动声色的对身边的女官金风说:
“去,把嘉兴叫过来,就说本宫要考她的功课。让她抄了三天的《女德》,出门就忘了。花荞不用叫她过来见礼,让她先回去吧。”
金风忙向两位姑娘跑去,过了一会,便带了蔫头巴脑的嘉兴进了凉亭。
花荞远远看见几个人坐在凉亭里,旁边的她都不认得,只认出中间那位带着凤冠的,就是嘉兴的母亲太子妃。
她噘噘嘴转身往回走,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也绝不会让自己去默写那些无趣的东西。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真幸运,还能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在母亲怀里撒过娇......
她正想着,迎面来了两个宫女,年长的那个和春喜差不多大,就连表情也差不多,她见了花荞有些诧异,转瞬又一副了然的表情。
后面那位宫女年纪还小,见了花荞的装扮,虽不认识,知道也是哪宫的主子,连忙停下来给花荞行礼。
“还不快走!这么点东西就拿不动了?什么人都行礼,没根的草,比你强不了多少!”那大宫女毫不避讳的骂了一句。
花荞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宫外长大,又没了母亲的郡主。
朱高炽心疼兰才人没有儿女送终,这才特意将花荞留在她名下。
可他这一片好意,在别人看来,就是太子爷并不重视这个捡回来的女儿,留个一年半载,不是赏了哪个有功的将军,就是嫁了哪家三品以下的功臣。
就算有个郡主头衔,她也什么都不是。
花荞虽没有太多这样的等级概念,可聪明如她,又怎会听不出自己地位的尴尬?
她咬了咬嘴唇,加快了步伐,向父王的书房走去:他已经可以去书房批奏折了,我这个进来侍疾的,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大姑娘,太子殿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门口的侍卫认识花荞,但因为花荞的郡主头衔还没有册封下来,他们也只好这样称呼她。
“那我能在外面等着吗?”
那侍卫见花荞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您想等就等吧......外面太阳大,您站到门边,那里荫凉。”
等了一会,里面有了动静,花荞听到里边的人在往外走,她偏开身子,等着里面的几位大人走过去,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唤她:“花荞!”
花荞抬起头又惊又喜:“徐三哥......徐大人!这么巧!”
“花荞,你还好吗?”
徐之锦显得有些激动,那天突然听说花荞被带进了宫,他和方琬琰都很为她捏着一把汗,宫里,哪里是她这个无拘无束的姑娘待的地方?
“还好,我就要回去了,你们不用担心。”
徐之锦松了口气,向她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里面出来个内侍,笑着对花荞说:“大姑娘,太子爷正等着您呢。”
花荞还没走到跟前,就听朱瞻基笑道:
“好了,朱家的人来了。”
原来,是宗人府核查完毕,变更好宗册,花荞已经正式记入太子府,为李兰李才人之女,待封为宝应郡主。
“花荞,等封了郡主,就要改口叫你‘宝应’了。”朱瞻基笑道,他与花荞是在宝应认识的,说起来觉得特别亲切。
花荞也笑了:“我好好的一个人,那不就成了一个地方?刚好太孙哥哥也在,我还想跟父王说,既然父王身体已经无恙,我还是回郡主巷里住着好了。”
朱瞻基连忙摆手道:“那不行,你现在已经是宗册上的人了,又没有出嫁,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住在宫外?何况......父王的身体......也没有完全好......”
朱高炽不失时机的咳嗽的两声,说到:
“我以前咳嗽,你母亲给我煮过一种什么汤,喝了以后便不咳了。你回去找找你母亲留下的书,里面有没有记下那个药方。”
花荞心里一万个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她慢吞吞的回到碧春宫,对春喜说:“春喜,你叫人回我府里,把我的洞箫取来,还有我那一箱子宝贝。对小高、小七他们说......让他们好好守着家,大人会回来的......”
说着,她的泪流了下来:
谨逸,你在哪里?我出不去了,你快些回来娶我,带我离开这个冷冰冰的牢笼。我们去看你说过的山巅斜阳,去听你说过的东海浪涛......你不回来......我怎么活......
那天黄昏,东宫里响起了幽怨的萧声:
最是缱绻柳如烟,
薄衾软被揽愁眠。
怎知官台几千里,
相思不渡离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