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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949-1966)奶奶们跑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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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949-1966)奶奶们跑了(1)

2018-04-15 作者: 野兽派的吴嘎嘎

第七章(1949-1966)奶奶们跑了(1)

“燕燕今年二十整,二十年光景尽苦情,爹娘死去没依靠,多亏修下女婿好......谁知财主下绝情,弄的俺家两条心......”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哭诉着地主恶霸的罪行。一个穷苦姑娘打扮的演员示意在河边洗衣服,边洗边唱。身后一个猥琐财主模样的,两个指头摸着胡子,色眯眯地盯着姑娘的背影......村子有演这类戏的时候,奶奶们才能被要求去看,其他就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小奶奶看了也哭,是因为她觉得那个姑娘更像自己,虽然她是地主家。

奶奶们先是被安置在祠堂里,祠堂是以前村里亲族用来开会聚会,办理各种婚丧寿喜之事的地方。所以没过多久,奶奶们又被赶了出来,被安排到了堂楼里去住,因为祠堂平时村委会要用到。堂楼是干什么的?堂楼是摆放死人(安葬前)的地方。村里有人不高兴的说:地主家住到堂楼里了,那死人往哪放?

奶奶们以前的大宅子被没收变成了集体的财产。很多人觊觎这所房子,心想那里边肯定放着很多许一挥的金银财宝。那些没房子住的人都到村委会去求情申请,希望能分个房子给他们住,这里边就有村里的许二流子。

许二流子是我们村的一个乞丐,以前蹭着他的兄弟们过活,兄弟家见他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最后把他赶了出去,没人再愿意搭理这个坐吃山空的兄弟。所以他平时居无定所,常常睡在祠堂啊,堂楼啊一些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白天就去周围村子里乞讨,或者干点骗吃骗喝的行当。现在好了,新中国一成立,贫下中农翻了身,土地改革也在轰轰烈烈的展开。他号称自己是贫下中农里边的贫下中农,赖着村里给他分田分房,村里于是给他分了田地。

许二流子还想住要许一辉被没收的房子,这可没那么容易,因为有几个村干部也看上了爷爷的房子,都想拿给自己住。最后许二流子没得到爷爷老宅的一间房,但是村委会还是给了他另外一间房,算是补偿,并且给了他一个工作:专门负责批斗地主恶霸。从此许二流子逢人便得意的说:

“老子翻身做主人了!”

“你做主人了也还是二流子。”人们照样笑话他。

“小心我斗你!”许二流子瞪着眼说。

后来爷爷的房子被一个村干部的亲戚借去住了。原因是他们原来的房子莫名其妙的着了火,他们没房子住了,所以村委会把已经属于集体资产的爷爷的宅子,分给了他们住。

奶奶们住进了堂楼那个停放死人的小房子里,她们后半辈子所住过的所有的房子,都没有她们三十岁以前住的房子条件好。那时候房子都是木头砌的,年代又久,木板和木板之间有很大的缝,风从门板缝里钻进来,要用泥土把缝隙填上,但总有地方漏风。房门锁用的是门闩,但可以从外面轻易用工具撬开。那时候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想来撬奶奶家的房门。奶奶们还年轻,可以说正值如花美眷的时候,官太太又保养得比一般人家好一些,穿戴也不太一样,比较惹眼,因此村里觊觎的人不少。现在爷爷被枪毙了,家庭被打倒,奶奶们千夫所指,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们进行侮辱和训斥。心怀不轨的的男人们都想:地主家的婆娘欺负了也是白欺负,没人会来管她们的死活。甚至村民们的心里都幸灾乐祸地等着不好的事情发生。

有一天许二流子又在外面耍赖了。他跪在村里那条最宽的马路上,看到有年轻姑娘走过,就张开双臂冲其大喊:

“女人啊,嫁给我吧!”

然后拿起地上准备的一块砖头,往自己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拍,大概是为了显示他的男子气概。姑娘们看到他就赶紧跑了开去,于是他又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等着下一个姑娘走过来。

村里的很多男人们都在那里看热闹起哄,这个时候治保主任金德士走了过来,许二流子有点怕他,往马路边退去。金德士拦住他,小声地逗许二流子说:

“你还不如去看看地主家的老婆呢,省得在这没用地搓**!”

许二流子好像忽然得到了灵感,朝那人笑了笑,一骨碌爬起来走了。那天晚上许二流子把奶奶家的门撬开了,奶奶们立即惊醒过来,喝道:“是谁?!”

“娘子,我来了!”许二流子阴阳怪气地说。

小奶奶大声喊救命,大奶奶忙着去点灯。小奶奶拿起了放在枕头下的剪刀对着他,许二流子也不敢贸然行事,在那里动手动脚。过了一会,住在附近的爷爷的侄子赶了过来,除此之外没有人来理会奶奶她们。爷爷的侄子把许二流子打了一巴掌,训斥了一番给踢出去了。那天晚上爷爷的侄子就坐在奶奶的屋子里,一直到天亮。

自此以后,爷爷的侄子就时不时地照应着奶奶她们一点,特别是针对小奶奶。小奶奶也慢慢地对他产生了依赖。在那种环境下女人是多么想获得一丝安全感,如果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保护她,那多少会对其产生好感,即使是有目的性地接近。渐渐的村里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说小奶奶和爷爷的侄子之间怎么怎么的。但是奶奶和爷爷的侄子也没太在意,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一种不安份的感觉在他们彼此的心间传递。

虽然爷爷的侄子不时去帮助奶奶们,但毕竟他有自己的家庭,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对一个地主家的家眷好,奶奶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苦。她们晚上担心受怕,要时刻提防着想占便宜的人,白天还要穿上写着“地主”两个大字的白褂子出去义务劳动:种田、锄地、挖塘泥等等。出门前要去向治保队长金德士汇报,弓着腰说明今天要去干什么,请求批示,然后再倒着脚步退下来。第一次去汇报的时候,金德士指着奶奶们穿的衣服,说:

“这地主两个字写得挺漂亮,书法不错。”

奶奶们晚上干完活回来还要再去汇报,说明今天都干了些啥,然后又倒着脚步退出治保主任的办公室。一天都不得歇。

奶奶们以前没做过那么繁重的农活。大奶奶稍微好一些,小时候家中老大,多少干过一点活。小奶奶就根本不会干农活,好几次在烈日下晕倒在地里。就这样白天没命的劳作,晚上又提心吊胆睡不好,日复一日,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

一晃几年过去了,现状丝毫没有改变。面对群众,永远有交代不完的罪行,即使她们心里已经悔过,甚至忏悔自己不应该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想法,因为那是封建地主思想在作祟。奶奶们心想:看来我们这些四类份子要被永远打倒了,生活毫无出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干脆把我们枪毙算了。而且有一天,爷爷侄子的老婆走到奶奶们的屋子里来,一声不响的往桌子上一拍,把一张纸留在桌子上,转身就走了。奶奶们不知所措地拿起纸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意思是叫奶奶不要再和爷爷的侄子来往了,要不然堂弟的老婆要和他离婚,小奶奶就背上了“狐狸精”的罪名。从此后爷爷的侄子就和小奶奶形同陌路,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照应一下她们。

奶奶们晚上要参加集训,有时候很晚才回家。爸爸那时候还很小,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屋子里睡觉。那时是冬天,奶奶们去集训前把一个火盆放在爸爸的被窝里暖被子,爸爸等了好久奶奶们都还没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脚踢翻了火盆,结果把屋子给烧着了。还好爸爸及时醒过来,一边哭一边逃了出来。爸爸抬头一望楼上的木板墙,已经被烧出一个大洞,火苗正在在洞外舔来舔去。还好火势被村里人及时扑灭了,要不然整个堂楼都是木结构的,非烧得精光不可。于是奶奶们想:要活下去就得往外逃啊!

一个“高人”对奶奶们说,当你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然后静观其变。在奶奶们的一生中,当她们身处危难之时,总有一些高人出现指点她们。这些高人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有时候是一个卖菜的农夫,有时候是一个路人,有时候可能是某个朋友,有时候也有可能是批斗她们的人。他们虽然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可能只是出于好意和怜悯提了一个建议,但是在那个年代,却能够拯救一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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