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情地感慨着。

“依依姑娘的船装备精良，我们必然一日千里，很快能返回云国了，小烟，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哎，不过我们这段匪夷所思的冒险旅程，至此，终于落寞了，多少有些令人遗憾，你说是不是？”

“结束了？”她木然地应着。

“对，结束了。非也非也，小王怎么忘记了呢，对小烟你来说，这才是刚刚开始，云国之旅对你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你还要去找你大哥，不过你放心，到了云国，小王回到府中，定然第一时间遣一众小厮去翻阅花名册，定以最快速度将你大哥找出来。”

“大哥？”对这莫须有的大哥，她更加呆愣了，那就是谎言戳穿的时候了吧。

“对，帮你找大哥，哈哈，一切都结束了，想起来，我们在莽荒国过的那些时日，真真是后怕，而今想来，生死尽在须臾之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那很令人难以忘怀，不是么？”

云少汮还没来得及回答，和烟已经三两步奔到他身边。

“云大哥，你不会把我忘记吧？”她问出这句话，喉咙里声音带了一点点嘶哑，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泪珠儿幽幽地打着转儿。

他认真地将目光投注到她脸上、身上，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她。

她这时候早已经不是之前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了，她换上了干净的白衣衫子，可是，这并没有使她变好看，她还是那样，黑黑瘦瘦，额头上还是长着红斑。

意识到他在这样认真地盯着她看，她有些慌张了，她是知道自己的样子值不起这样精打细算地打量的。

“不要，不要这样看我，不要看我，我看起来丑死了，我很难看。”她沮丧万分地说着这些傲气而稚气的话，企图以此拒绝云少汮令人尴尬的注目。

“小烟你怎么了，小王没觉着你难看，相反，比起来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现在的你越发好看起来了。哈哈。”可以说，他是故意用笑声结尾来化解尴尬的。

然而在此时的和烟听到，这简直如嘲笑一般令她刺耳，她诚然也知道，这并不是云少汮的本意，她只是忽然有点恨自己，也许，她真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令他注目，坦率地说，现在的她可能对他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这场忽然到来的感情泥淖，从始至终，都是她用天真无知挖的一个火坑而已，并且，是自己将自己亲手推入。

“要长大啦。”他忽然地说，“小王年幼时候天天想着快快长大，可等到真正成人，便觉得先前所想都是负累，长大其实是最大的烦恼。便是如你这般，永远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那是世间最令人艳羡之事了。”

“为什么？”她扬起脖子问。

“因为，长大了便会有情爱的忧扰，有时，甚至要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为妻，不过，身在帝王之家，这点小王是早想通了的，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为此抱憾终身，也是身不由己，怨不得任何人。”

和烟几乎是用山岳、沧海般的意志，才强行令自己保持镇定，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这之后，不管云少汮说什么，她都已经听不进去，她一整天都意志消沉，心情低落，即使偶尔附和云少汮一两句，也只是强作笑颜。

终于捱到了要出发的时刻。云少汮带着和烟一起乘坐马车朝那云依依姑娘的船舰赶了去。

到了码头了，他们从马车上面下来，和烟飞快地看了那船舰一眼，公然是艘好看的大船，她立即又转过头看着云少汮。

“云大哥，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她说，“你回答我。”

“小烟，你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云少汮不解地望着她说。

他忽然俯下身子，就好像他以前那样，慢慢靠近她，伸出手臂，然后竟然将她抱起来，拥在怀里，这就好像大人对待顽皮的孩童一样的拥抱，是的，他就这样搂住了她。

他看着在自己怀中的她，眼睛里射出一道道的温柔。

“什么忘不忘的，你以为小王能忘掉你么？”他讪讪一笑，“在莽荒国所经历的一切，小王永生不会忘记，我们为了吃一点食物，挨家挨户去祈求那些农家，在饥饿和死亡面前，我们共度难关，这些记忆岂是说忘就忘的，你以为小王是什么人？是没心没肺的人么？”

他说出来这些话，说实话，让和烟觉得万分宽慰，也使她心灵触动，不由，眼眶里面泛起点点星光。

其实她并不是很适应这样被他抱在怀中的姿势，所以，这时候她连说话也极不自然起来。

“我。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问，“什么都不要担心，坐上船，一觉过去，说不定已经倒云国啦。”

“不，不是这个，我是担心，失去你。”

她表白了。

她也知道自己表白了，她不是头脑一热才说出口这句话的，为了说这句话，她进退酝酿了整整一天，这一整天，她心事重重，他们马上就要坐上这艘船了，呵，去云国，她心中颇有些沉重。这次，她不是那么想去啦。

“你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小王岂会抛弃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也不会失去小王，记住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她感觉自己冰凉的肌肤上，一记熟悉的温暖贴了上来，这一点小小的温暖让她感觉到战栗，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和他热吻，可是她没有，而是忽然地从怀中掏出被布囊包裹住的明涎珠，塞入他手中说道：“现在，这个物归原主了。”

他微微笑起来，接过明涎珠，将她从怀中放下，他收到珠子，说：“我们该上路了。”

他的语调平和淡薄，一瞬间几乎扫平她起伏的心绪。

他们携手走上了船舰。

“三王爷，终于来啦。”

云依依雀跃地奔到甲板上来迎接，她像只百灵鸟一样，瞬间就飞到云少汮身边，声音唧唧咋咋吵闹起来。云少汮自然是扬手不打笑脸人，和她欢快地交谈。可是，和烟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却是那么绝望。他和她真真是郎才女貌，而她，只是一个丑陋的黄毛丫头。

她知道的，一切该结束了，只是，她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三王爷，在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我打发了人去搬些新鲜蔬果，等一运动，我们即刻起航。”

然后，她好像迫不及待似的，拉着云少汮就朝一旁奔去了，十分粗鲁地将和烟甩在了后面。

忽然，和烟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喊自己。

“小妹妹，我带你去玩吧？”

和烟表情淡漠地转身，看见云依依那个肥胖的丫鬟在和她打招呼，她微微笑着，看样子倒是十分友善，她伸出手，也不管和烟是否同意，就来拉她，然后，拉着她朝一旁奔去，那个方向，和云少汮离开的方向，恰恰相反。

和烟明白，这胖丫是受了主人指使故意来拉开她的，避免她打扰云少汮。

胖丫一会儿将和烟拉到这，一会儿又将她拉到那儿，本来她们是在船舱里面的，但是等云少汮和云依依进去的时候，胖丫又拉着她来到了甲板上。

和烟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亲眼看见云少汮跟那个依依姑娘亲密地谈笑，她虽然不知道那个依依姑娘说了什么，惹得云少汮那么开心，但是云少汮脸上那种快慰的笑容却真真是做不了假的，他也许是真的快活，和那个和他般配的人在一起，他好像非常幸福。

既然这样，她觉得，不如就随着胖丫摆布，省的凑上前去尴尬不已。

但是，当被胖丫被动地拉着离开船舱，被迫到甲板上来的时候，和烟心中颇有些愤懑：“我讨厌那个云依依，真心讨厌她！”

她默默地想着，但是又无力改变现状，无法驾驭云少汮的内，让他和自己一样去讨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