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薛文，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反倒是苏景春，笑着站起身来，“可巧我在对面冯氏书行订的宣纸才到货，这会去取了，薛大官人，您且稍坐……”

说是取货，其实就是找借口避了出去，好让这两人说话，不管是不是亲人，总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

苏景春一出去，雅室里就陷入有些难堪的寂静。

垂着眼帘，顾思晓也不好说什么，目光一扫，瞥见薛文面前的茶杯已经半空了，就端起茶杯，倒了残茶，又续了杯茶。

茶只七分，浅碧微黄的茶汤带着温热。

薛文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茶杯，终于开了口：“这枚扇坠是你从何而来？”

这是在质问？！

微微一笑，顾思晓抬起头，温言道：“这枚扇坠，是小女从小贴身戴着的。听收养我的兄长说，这本是坠在一把团扇上的，只是那把团扇，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嘴角微动，薛文忍了片刻，才又问：“你因何被人收养？又是如何被人捡到的？”

被人捡到？！不是被偷的吗？

从听孙天仓说及丫头的身世，顾思晓就一直以为是老乞丐偷了她的。

“我——不记得了！只是听兄长说，是在路边把我带回家的，当时穿得是绸衫，手腕上还带着金镯子，因为年纪小，说不清自己是何方人士，只是说在等娘亲……”

“不记得了？”薛文定定地看着顾思晓，似乎是在审视她，想看出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顾思晓也不在意，只是笑道：“我一直坚信，这枚扇坠是我娘亲的心爱之物，有一日，一定会因为这枚扇坠找到她的——薛大官人，听东家说这枚扇坠，是您亲手所制，不知，它的主人可是您的相识？”

薛文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枚扇坠，是我亲手所制，当年，送给了我的一个小妾，作为贺仪，后来，她带着我的小女儿回乡探亲，路上遇到不测，整个车队的人都被匪徒杀了个干净，我那小女儿，也就此失了踪影，不知所踪……”

望着顾思晓，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画儿，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眨了下眼，顾思晓好一会儿才回神来。

薛文可能是丫头的亲生父亲，这个她有想过，可是却没有想过丫头的娘居然已经死了……

捂着嘴，她摇着头，没办法接受，“怎么会？怎么会死了……我、我一直在找她的……我、我娘她……”

鼻子发酸，顾思晓想到她的亲娘在她年纪尚幼就逝去的事，再想丫头也是和她一样可怜，不禁哽咽。

“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失声痛哭，她别过脸去，捂着嘴，虽然极力压抑，却控制不了颤抖的身体。

薛文看着她，终于动容，原本漠然的神情带出几分慈爱，“你和她生得很像……”

哽咽着，顾思晓抹着眼泪，望着薛文，略迟疑了下，“您——真的是我的生父？！”

薛文点头，神情郑重，似乎是下了很定决心似的。

那样的表情，总有些古怪，只是顾思晓此刻却不及多想，站起身来，盈盈拜下，她低声道：“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这些年……”

没有说完，已经又是泪流满面。

她的心好痛，此时此刻，她已不仅仅是为丫头心痛，更是为了她自己。

幼时失母，少年丧父，现在更是连如父般宠她的长兄也失去了，她和丫头同样都是这样命运多桀……

长叹一声，薛文扶起了顾思晓，沉声道：“孩子，你以后不必再受苦了——我会补偿你这些年的苦……”

目光忽闪，顾思晓迎视着他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说话。

她、她也只是想帮着丫头认回生父，也就是了，没想过之后还有纠葛。

“薛大官人——不，父亲，女儿这么多年不能承欢膝下，已经很是愧疚，若因为我，让父亲为难……”

她的话还没说完，薛文已经皱眉，“有甚为难的！你是薛家的女儿，回家是理所应当之事？有谁会拦着！你放心，苏家那头，我会说……”

不，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张了张嘴，顾思晓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是，到底还是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