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这时,始知这高济甫原来是个作官的。便在这时,刀剑又起,手下人众挥刀要结果了这绝色女子和孩儿。不知为何,我竟情不自禁地喝住了他们。忽听得里屋有婴儿啼哭,那女子面色煞白,抱着那男孩儿奔进内室。
我手下人道:“香主若不杀了这娘们,回去只怕不好向帮主交待。况且这满屋老小十多口人都杀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两个人?”
我虽心有怜悯,怎奈众人怂恿催促,同时也的确担心回去不好交差,弄不好我们这一干人都要被那魔头处死,不由在众人的推搡下又闯进了内室。只见这内室雅致精美,香气袭人。那雕花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乃是一对光洁可爱的双生子。原来这女子是个产妇。她见我们又闯了进来,面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一边紧紧地搂着那男孩,一壁用身子挡着床上的一对婴儿,却不说话,神色悲戚,美目含泪,花容失色,直直地望着我,“老弟怎样?伤得重么?”
这当儿何铁腕呻吟了一声,似是小腹又中了一剑,身子始终单腿跪地,长剑如风,敌住对方,嘴里惨笑一声道:“兄长且说下去,小弟不听完是不会就死的!”
顾仲元挥出一刀,叫道:“狗贼看刀!老子不说完也休想要了我的命!”
接着续道:“贤弟,那会儿愚兄正委决不下,心里实在不忍杀了这人间尤物,天生蒙童!手下人众见我兀自犹豫不决,又要挥刀砍去,忽听门边惨叫连声,一道白色人影飘闪过来,转眼便到了跟前,当真身如鬼魅。我们刀剑齐挥,合歼来敌,不料阵势尚未排开,转眼便倒下五六人。那白衣人的剑法我生平未见!实在可怕,便如一道轻风,飘渺闪忽,若有若无,似真似幻,快捷如电,端的便是天下剑道之冠!只一会儿,我身边又倒下四五人,一柄寒光四射的青龙长剑已抵在我颈下的天突穴上。唉,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这白衣人的面目,贤弟,这是我生平仅见的天下奇男!但见他面如冠玉,目闪珠辉,貌如潘安再世,武似吕布重生,年约三十,端的是个绝色美男子!”
只见他俊面含霜,长剑凝而不发,冷冷道:“说,是什么人要你们来此杀人的?”
我想反正难免一死,何必多说?便道:“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那男子冷哼一声,我只觉他长剑抖得一抖,我的任脉诸穴顿时一阵剧痛,五心六脏翻滚不已,那滋味当真是只愿早死,一刻也不愿在这世上多呆。原来这男子仅仅一抖剑的功夫,便将我任脉十大穴位都用剑点了个遍,剑梢又抵在我的天突穴上,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手法?当真不可思议。那绝色女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已是精疲力尽,撑持不住,只听她深深叹了口气道:“叔达,不要多伤人命,让他走吧,是恨煞天叫他来的。”
那男子忙关切地对她道:“你……你没事吧?”
听得那女子唔了一声,男子圆睁俊目,朝我恨恨道:“我高大哥一家十余口性命,他们的狗命如何抵偿得了?唯我独准这卑劣狗贼,我必向他讨还血债!”
手中长剑却已缓缓放下。我正痛得浑身哆嗦,直冒冷汗,那女子又道:“《易经》中有言云:不远复,无祇悔,元吉。此人有向善之心,他日必能迷途知返,何必多伤人命?叔达,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走吧。自古善恶有报,愿他好自为之。”
话毕,忽听她怀里的男孩叫道:“婶娘!婶娘!”
原来这女子产后身子虚弱,又受了这许多惊吓,此时已昏死了过去。那男子忽然伸手在我身上一拂,我的痛感顿止,他低声道:“你走吧,但愿你果有向善之心。回去告知恨煞天,三日后的黄昏,我在泰山顶上恭候。哼哼,我倒要看看他那不为人知的天煞婆罗功练到何种程度了!”
说毕迫不及待地抱着那女子连声呼唤。我出了门,听得后面那男子扬声道:“你此番回去,只怕凶多吉少,望你好自为之,宜早离开梅花帮,唯我独准作贼心虚,必杀你释疑。呔——狗贼!”忽见剑影飞虹,敌方长剑已堪堪袭到,顾仲元一招“夸父逐日”,刀剑相交,已将敌人左臂砍伤,他自己左臂的伤口上也给剑尖划了一下,顿时鲜血又流。
何铁腕关切道:“兄长还挺得住么?”
顾仲元道:“还行,老弟你呢?”
何铁腕道为:“也还挺得些时——兄长便这样离开了高济甫的家么?”
顾仲元道:“非也,愚兄听得那男子这般说,心中良知萌觉,想这对男女如此大度,我杀了他们这许多人,又险将他们一对婴儿连同这美貌女子一并杀了,他们竟饶了我一条狗命,还如此关照,试想我顾仲元活了这般年纪,比他们又大了许多,哪有他们这等气量,我自觉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同时心中对那恨煞天已生鄙夷之感,想这厮虽然威势赫赫,神秘莫测,可与这白衣男子比起来,却有如天上地下,心中诸多疑团急于弄个明白,于是我又折身进了屋内。不料那白衣男子见我又折了回来,并不惊讶,居然知道我的心思,只淡淡道:“三日后你可到泰山顶上暗中观望,自然一切便知。贤弟,你可曾见唯我独准的庐山真面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