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巴黎夜总会的老板
2018-04-15 作者: 孔二狗
第6章:巴黎夜总会的老板
《人在旅途》歌词中唱的“错了我也不悔过”,谈何容易?他们怎能青春无悔?他们现在都在生命的旅途中,已经走错的路不能重走一次。旅途的终点尚且未知,这群已经二十七八岁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男人都到了该有心事的年纪了。
孙大伟唱完,大家都很安静,一时没人说话。
“我来唱一首吧!刚刚学会的,《水手》。”赵红兵打破了沉寂。赵红兵这些天里为了赶上潮流,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了四大天王,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弹吉他。二狗记得他那时还学会了《来生缘》、《潇洒走一回》等流行歌曲。他不但唱得不错而且吉他弹得极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总爱窜改歌词。
“我用口哨帮你吹前奏。”费四说。20 世纪90 年代的混子口哨吹得都特
别好,费四的口哨吹得最是清亮。“好!”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多年以后,二狗依然难以忘记赵红兵那夜唱的《水手》。赵红兵的嗓音略带沙哑而且咬字不清略带东北口音,但是配上《水手》的旋律很是动听。最关键的是赵红兵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投入了极大的感情,他当时的心境与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很是匹配,在唱那句“长大以后……渐渐地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的时候显然有些呜咽。
即使不懂音律的人,只要投入感情去唱歌,也肯定能打动听众。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的确,赵红兵出狱后,没有沉沦,没有走向更黑暗的境地。回家以后他擦干了眼泪,真的忘了过去四年多在狱中的痛,振作起来重新做人。他当时唯一难以割舍的,可能就是高欢。
“红兵,你在狱中是不是每天都弹吉他?”孙大伟说话总是没轻没重。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岳训斥了孙大伟一句。“红兵,李洋说,明天高欢结婚办酒席,在市宾馆,邀请我也去。”张岳继续说。
“就他妈的你会说话!你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费四骂张岳。
“嗯,知道了,那你去呗。”赵红兵的喜怒哀乐别人很难看出。
“我跟李洋说了,我不去。高欢跟了别人,我怕我酒后闹事儿。”
“你今年是八岁啊还是六岁啊,这么大的人还管不住你自己。”赵红兵说。
晚上回家的路上,赵红兵对小北京说:“明天中午咱们俩开车去市宾馆?”“嗯。”小北京拍了拍赵红兵的肩膀。小北京知道,赵红兵是不会去闹事的,他肯定只是想看一看高欢现在的样子。
第二天中午,小北京开着那部林肯很早就到了市宾馆的对面。据小北京后来讲,他那天看到一夜没怎么睡的赵红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时候,他才深刻理解“望眼欲穿”这个成语。
当地的习俗是,中午12 点新郎新娘准时到酒店,燃放鞭炮。
林肯车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红兵,你是烟囱啊?咱们把车窗打开会儿行吗?”
“别开!”
二狗真不知道赵红兵希望见到高欢还是不希望见到高欢。他脑中的高欢还是四年多以前那个纤细袅娜的背影,那个背影是他记忆中唯一存留下来的影像。据说赵红兵早已忘了高欢究竟长的什么样。
“有些时候,一个人过度地想念另外一个人,就算拼命地想也想不清对方的容颜。开始时是模糊,后来干脆一点儿都想不起来。白天想不起,但是在梦中却会清晰地梦到,等早上醒来再回忆,就又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二狗曾偷看赵红兵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二狗当时觉得怎么二叔也变得这么矫情,十分不解为什么每天都在想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的容颜却想不起来。直到二狗22 岁以后,才能真正体会这样的感觉。
的确是,清晰地回忆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的容颜,太难,尽管二狗现在仍然能清晰地记起学校里几个食堂里所有打饭的大妈的容颜,但……
12 点,花车准时开到了。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英俊男青年和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纤弱女子。
据说赵红兵当时手里拿的那支烟,已经烧到了手指头他还浑然不觉。他或许在想,今天他就不该来,这个魂牵梦绕了四年多的女子出现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时,是和另外一个人走进结婚的礼堂,他这纯属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红兵,你那烟头!掐了吧!”
“哦。”赵红兵捻灭了烟头。
“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小北京是想给赵红兵长长志气。
“挺精神的小伙子。”赵红兵比较客观,实事求是。
“我看你比他好看多了。”小北京总想让赵红兵心里多少舒坦一些。
“你说这个有劲吗?”赵红兵嘴上说着话,眼睛一直在盯着高欢的背影看。
这时,已经快走到市宾馆门口的高欢忽然回头看了看停在马路对面的那部林肯车。
高欢的目光停在那部林肯车上不动了,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可以确定的是,她根本就看不见车里的人。
“高欢看见咱们了?”小北京问赵红兵。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但她可能认识这车是咱俩的。毕竟这林肯全市就是咱这一部。”小北京只要一提起这林肯车,就美滋滋的。
“你就会穷得瑟。”
这时,赵红兵看见有人拉了拉高欢,把她拉进了酒店。走进酒店门口时,高欢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消失在人群中。
“走吧,红兵。”
“等会儿。”赵红兵还是希望多留一会儿,这里离高欢更近一些。
“你要是想捣乱,咱们俩现在就下车。我知道这酒店里有消防栓,我一会儿拿下来全喷那小子身上。”
“扯淡。”
“那你非留这不走干吗?”小北京知道,赵红兵多留一会儿,就会多难
过一会儿。“……走吧。”赵红兵说。临走时,赵红兵又看见了高欢的妈妈,那个曾跪下求他放过她女儿的女人。那天,高欢的妈妈穿了一身红,兴高采烈。看得出,她是真高兴。据说,婚礼的那天,高欢在给客人敬酒时不住地落泪。客人都说:看把这孩子幸福得,激动成这样。
从那天起,赵红兵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每天都醉,到了一年多以后再次见到高欢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喝酒手就哆嗦的重度酒精成瘾的地步。赵红兵在那两年,被小北京、张岳等人戏称为“赵酒颠”,二狗认为十分贴切。因为那时的他不喝酒连觉都睡不着,而且,只喝酒,不吃菜。这样的生活,令赵红兵的性格有些乖张,他会莫名其妙地动怒,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戾气倒有点儿像张岳。但多数时候,他还是比较正常的。
几年后,赵红兵终于和高欢再次走到一起的时候,赵红兵才知道,那天高欢真的知道他就在酒店对面的车里。
“我知道那天那部车里一定是你。”
“为什么?”
“我通知了你最好的朋友张岳,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得到这个消息就一定会来。再说,我认识那林肯车。沈公子天天开着那车招摇过市,他总不能闲着没事儿来看我结婚吧。”小北京那时的绰号已经改成了《家有仙妻》中的沈公子。
“那你为什么看我们的车看了那么久?”
“我以为你会下车来,跑到我面前,抱住我说:她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走,谁敢抢她我就杀了谁。”
“抢走以后呢?”
“抢走以后,再像那年一样,你带我走。我们还去那年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终老。”
“……我那天没有下车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有点儿……呵呵,不过我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打乱我的生活,你希望我能平平静静地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的车跑过来呢?如果你跑过来,我一定会带你走的。我当时已经几次动过念头想下车了。”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上高中时跟你私奔,上大学时上街游行,惹的事儿够多了。如果结婚的当天当着上百人的面我再主动悔婚,我妈一定没有脸面再活下去。”
“别说这些了,现在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你是我最宝贵的财产,只是在别人家暂时保管了两年。现在我这是收回了属于我的财产,不是吗?”
赵红兵和小北京回到饭店时,大概是下午一点。他俩刚一进饭店,就看见饭店的经理潘大庆正在和客人吵架。小北京觉得潘大庆干净利索是个人才,所以在饭店开业时就请他做了饭店的营业经理。
“小潘,怎么和人家客人吵起来了?”小北京快步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申经理,他们是来找碴儿的。”
“找碴儿?”小北京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饭店开业三年多,来这里找碴儿的他还真没见过,认识他的客人都叫他申爷。先不说这饭店是他和赵红兵合开的,就凭他和张岳、李四这两个江湖大哥的关系,在赵红兵入狱的这段时间里也没人敢来这里闹过事。更何况,如今赵红兵还出狱了。
小北京认真地端详了这一桌客人。这一桌有六个人,个个看起来都是20 岁出头的样子,嘴唇上还是一抹绒毛,连胡子还没刮过呢,而且这六个人中有三个还戴着眼镜。
“这几位小兄弟,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小北京挺客气。
“我们要找老板,你是老板吗?”
“我是。”
“我们是菜刀队的,我姓袁,大家都叫我袁老三。”说话的这个人也戴着一副眼镜,而且是高度近视镜,讲话文质彬彬。
二狗几年以后第一次见到袁老三是在电视上,全市第一届卡拉OK 大赛。那时的袁老三已经不戴眼镜,改戴隐形了,他摘了眼镜以后特像台湾歌星张宇,当时他唱了一首《用心良苦》,二狗还以为是张宇来当地开演唱会了呢。他还有个弟弟,袁老四,长得更帅,跟港星吴彦祖似的,只是袁老四不像他这么得瑟。
在20 世纪90 年代初,袁老三所率领的菜刀队是当地年轻一代的混子中最有名气的几个团伙之一。他们这个菜刀队队员的家庭条件都不错,要么有钱要么有势。他们出来混社会不是为钱,而是为了混个名声,20 世纪80 年代流行文学小青年,20 世纪90 年代流行古惑仔。据说袁老三初中时学习成绩非常好,是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但高一时在电影院因为抢座位被赵山河毒打一顿后,家境甚好、眼高于顶的袁老三就立志要成为全市最有名的混子。从此,袁老三荒废学业,纠集同校另外九位不爱学习的同学组成菜刀队,专门和社会上成名已久的混子对着干,把事儿惹大了就让家长出面摆平。他们这个团伙自称为菜刀队,其实不过是当地20 世纪90 年代的太子党。社会上的混子多数家庭条件一般,知道了他们家庭背景后,都不愿意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三年下来,家里有钱有势且智商较高的他们也算是闯出了点儿名头。
“……啊,菜刀队?啊,久仰,几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儿吗?”小北京看着这几个小毛孩子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是很客气,毕竟小北京是生意人。
“今天我们几个来这里吃饭,都没带钱。我说要赊账,你们店的经理不同意。”
“您看那儿。”小北京指了指吧台后面写的“本店概不赊欠”六个字。
“我看见了,我跟你们服务员说了,让我们付现钱也行,但是必须给我上一道菜。”
“什么菜?”
“我想让你给我上一盘菜刀!”
“看菜谱,我们这饭店没这道菜。”小北京还是笑吟吟的。小北京早就看出了这几个人就是来找碴儿的,他怎么会怕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就是想和这几个小子贫几句,气气他们。
“我知道菜谱上没这道菜,但是我就点了这道菜。菜刀你们饭店总该有吧,你是不敢上吧!”据说,菜刀队这几个人每次去饭店找碴儿时都用这招。
“小兄弟,您这话是怎么说的,不存在敢和不敢的问题。但是这菜可贵啊!”小北京继续贫,找乐子。
“多少钱?”菜刀队的人还没遇上过这样的硬茬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盘六个,一共1500 块。”小北京脑子转得不慢,他想平均每个人是250 ,乘以6 就是1500 元,他说1500 块是在骂他们六个是250 。
“不贵,你上吧。”菜刀队这些人还没见过真敢给他们上菜刀的。
“那你得先把钱给我,我们饭店菜刀一共也没几把。”小北京挺贪财,还先要见钱。
“把钱给他,看他上不上。”袁老三的一个兄弟点出1500 块钱,这几个人还真是不差钱。
“清蒸还是红烧啊?”小北京继续贫。他身后站着的一直心情沉郁的赵红兵都被他逗乐了。
“随便你!快点儿上。”
“得,那就凉拌吧!又快又省事,这菜我自己给你做去,你们等着啊。” 小北京抓起了桌子的钱,扔到了吧台上,转身就进了后厨,“你们哥儿几个不是有钱吗?”
两分钟后,小北京端着一个最大的盆走了出来,可能是大面盆。那大面盆里歪歪斜斜地放了六把长短不一的菜刀,菜刀上还被浇了点儿酱油,放了点儿蒜末。
“您哥儿几个的菜来喽!”小北京说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几乎是唱着说。他别提多开心了,好久没这样的机会让他打架了。
“这饭店是不是赵红兵开的?”袁老三看到这盆沾满了酱油和蒜末的菜刀愣了愣神,忽然问起了赵红兵。
“是啊。”
“赵红兵呢?”
“我就是。”一直倚着柱子站着的赵红兵说话了。他今天心情不好,懒得搭理眼前这群毛孩子。
“你就是?我们找的就是你。”
“嗯?”赵红兵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碴儿,挺纳闷。
“不是都说你混得牛逼吗?我们今天就是来撅棍的。”袁老三说。撅棍是当地20 世纪90 年代混子的常用语,是指一个团伙或个人把一位成名已久的混子打败,然后一举成名的一种混社会的方式。
“远点儿走!”赵红兵向门外一指,懒得看他们。赵红兵今天心情实在糟糕,不想与这群毛孩子过多纠缠。这么多年,赵红兵还真没见过这样**裸地找碴儿的人呢。以前的混子打架无论如何也有个借口,多少都有点儿仇怨。他才入狱四年,外面的孩子就已经开始在毫无仇隙的前提下找碴儿打架了。
“走?行啊,你让他把我们那钱拿回来,今天的饭算你请我。”袁老三说。他们今天就是来找赵红兵的碴儿的,不重挫赵红兵一次他们不罢休。“那不可能。”小北京斩钉截铁地说。事后赵红兵说,其实按他的意思是把刚才那1500 块钱还给这群孩子,让他们快点儿走算了,看着就心烦。“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袁老三他们说着就站了起来,每个人都从那个沾满了酱油和蒜末的盆子里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们要干吗?”赵红兵双手插在袖管里,面无表情地说。
“干吗?干你!”袁老三拿起菜刀就冲了上来。
这几把破菜刀能吓唬住谁?
没等赵红兵动手,小北京已经抓住了袁老三持刀的手腕,脚下一绊,手一扭,“嘎巴”一声轻响,袁老三的胳膊被扭脱臼了。
另外一个戴眼镜的也冲了上来,没头没脑地朝小北京砍了下去。小北京又是一抓一绊一扭,把“眼镜”的胳膊也给扭脱臼了。
几乎在“眼镜”上来的同时,菜刀队的第三个人冲了上来,颤抖的手抡着菜刀朝小北京砍了下去。赵红兵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孩子砍人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小北京抓起“眼镜”的胳膊一挡,随后顺势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两三米。
胳膊脱臼的两个人痛苦地蹲坐在了地上,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地掉。另外三个人看到小北京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三个,自知不敌,居然抛下同伴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