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虽自来仰慕陶公贤德,效仿贤行,身躬垄亩,心向往之。本是心性豁朗,早已脱平日俗名,不料又为争雅名,竟又身被名牵,沦为樊笼鸡鹜,与自己夙心往志大相径庭,大有矫揉造作之嫌。”
“昨日我大骂单兄装当高士,心存妒恶,没想到我范东篱才是这天下第一的庸愚。以单兄的脾性甘于多年与我斗茶论雅,那是生怕我误以为其高高在上,瞧不起自己;如若故意败阵,更怕伤害自己,毁了多年朋友情意……哎,这些年我范东篱糊涂至极,当局者迷,人家旁观者清,一昧争强好胜,不自量力,竟是自己大大的错了,这比当年的强争胜负的蛮夫莽汉又有什么区别!”
“有道是:若争小可,便失大道。又有言:志道者少友,逐俗者多俦。我范东篱已到白发不胜簪的年纪,今生能得此良友,便已知足,倒不如与大家痛饮菊花酿才是正经。”
他想到此愁容舒展,长叹道:“想来我范东篱威风半世,虽是相识满天下,但又知心能几人。本想与众位挚友自此把臂入林后,早已脱樊笼羁绊,不想又为名欲役使多年,竟又大大的错了半生,哎,直落得世情窠臼。”
他顿了一顿,放下酒坛,心中如释重负,呵呵笑道:“不过今日一切了悟,今生能得众位酒朋诗侣实属我范某大幸,来世不可待,咱们兄弟‘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来来来,开怀畅饮一番,哈哈。”
那白胖的老者一听范东篱如此推心置腹的言语,更是喜上眉梢,赶忙握紧他双手,笑道:“范师弟这般明心见性,虽迷失多年,却好过那些至死不悟,自以为是的家伙。”
“古语有云:‘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想我岑寂多年混迹渔商,安贫乐足,与世无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不潇洒快活。虽言‘宇宙何悠悠,人生少至百’,但哥哥这半生无忧无愁,乐得逍遥自在,呵呵。范师弟能这样想,已足见你旷达不拘的襟怀,你说是不是啊?易兄弟。”
那名叫易孤行的古怪老者,一本正经地正色道:“小僧法号无羞,岑施主叫我无羞大师便可,那个为非作歹的不逞之徒易孤行早已死去,休莫再言。”
说着双手合什,一副出家人不可亵渎的正经模样,又道:“方才岑施主所言极是,范施主一番话更是感人肺腑,那么今日老僧只能破一次酒戒,不免与众位吟风弄月,畅饮一番了,罪过啊罪过,阿弥陀佛,先允老僧行酒前,祷念三遍破戒悔过咒。”
说毕,又一门正经盘膝而坐,紧闭双眼,若有其事的念念有词。众人一看此景,便即抚肚大笑,一时已乐不可支,就连那抚琴烹鱼的单陆二人竟都面有喜色,顿时这方寸之地才有了生气,众人言来语去一番后,举杯续谊,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