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幸亏是现在。”“还好,幸亏还有你。”原本应该意志消沉的少年总是乐呵呵的一派悠然。那一刻我这个豪门少爷第一次真心的感激自己这个让人厌烦的身份——无论你多么孤高傲视,自命不凡,活生生的生命也离不开物质基础,金钱在某些时候某个角落,总有着不可替代的权威性,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性。
第三次手术非常成功。在保有了可爱的妹妹基本的健康后,强子就被自己以高昂的身价卖到了我的身边,用他的话说,叫稳赚不赔,虽然偶尔我能看见他走神时一闪而过的落寞。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的我,已经懂得给这个年纪尚小的男子汉保留他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不会问他有没有后悔过,就像历史老师绝对不会跟你讲【如果】两个字,现实是强子比以往还要宠溺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知冷知热,嘘寒问暖,一丝轻微的咳嗽都能叫他疑神疑鬼地担心上几天。弄得有时候我都有点嫉妒:“你什么时候成了老妈子了?至于吗?”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妹妹的健康已经无忧,半年一次的例行检查也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就是止不住的担心——他总跟我这样说。“这种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他说:“立场不同体会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那样的体会,但是我出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想起那天夜里他母亲跪在奶奶面前泪流满面的情景,不知怎么我对奶奶竟然产生了几许厌憎,这种情绪来得迅猛而突然,不可遏制,鲜明,尖锐,仿佛在向我揭露一道丑陋而狰狞的伤疤。
即使奶奶逼迫我喝那个我认为对我毫无好处的汤药,我都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那一刻我甚至觉得,站在那里的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石像,坚硬,冰冷,无情。
有时候我会说服自己说,也许是父亲的死亡导致了奶奶性情大变。但是私底下下人们的闲聊,很快打破了我的认知:奶奶是在我出车祸后才性情大变的。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奶奶的眼中,除了我之外,也许什么都不重要了,是否这个才是导致以前那个温婉亲切的奶奶消失的根本原因。
但是历史不可考证。
因为我六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对于以前的那个奶奶,毫无印象,用医学术语便叫做失忆。大概因为车祸经历对于六岁的我来说,太过惨痛,所以清醒过来后选择性的封印了之前的记忆,这是医生们的看法。
我直觉是不太可能,因为我顽劣的性子,不会让自己觉得区区一个车祸,便吓成那样。
但是我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胆识,就是和强子的记忆,也是六岁以后,所以我不得不顶着个废物的大帽子,生活在柳家整个宗族的人的眼皮子底下。
对于失忆这回事,奶奶浑不在意,也许在她看来,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了。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奶奶根本就不会认为或者希望我找得回以前的记忆,让人不由想起这和她那一场心酸的恸哭,在内里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奶奶不是个多情的人,她的铁血手腕绝对不会让人误会她笃信什么见鬼的教义,而柳家绝大多数生意又不集中在那里。
第一次。印度。
奶奶去那里做什么?去做什么?或者说,做了什么?我觉得有某种意义不明的东西,正慢慢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