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的人也很是奇怪,来到上海,霍家的管事和司机保镖,八个人一共来了三辆车,这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我竟然在这群人里看到了柳家的人:和二。
柳家的金牌大管家,出现在上海来接霍家的客人,怎么我都觉得有点不合常理:如果他和奶奶和霍管家坐一辆车的话,也许我还没有这么疑惑。
和二并没有跟奶奶坐同一辆车,等到了霍家大门口,我出了车子,才发现汽车少了一辆,和二的车何时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还好接下来还算正常。
太姥爷拄着根乌木拐杖,绅士派头十足,见了我们老眼里全都是泪,语不成声:“我就知道小翔不会骗我。”说着话舍了拐杖就来拉我的手。我连忙走过去把老人家扶住,乖巧的喊:“老姥爷。”丁当学着我的样子,跟在我身后也是甜甜喊了一声,把太姥爷高兴地一径地应着:“诶,诶,真是好孩子。”
奶奶默不作声的走过来扶住了他另一侧,伸手去拭他脸上的泪,眼圈已经红了。
后来我常想,不知道英雄迟暮是怎么个感觉,是不是所有人经过了辉煌的人生后都会趋于平淡,反正当时的太姥爷以一种压倒性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感情——奶奶的举动没有成功打断自己的父亲,太姥爷的眼泪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大喇喇向周围的人宣告着,太姥爷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或者说,父亲,感觉上比较贴切。
奶奶有点束手无策的样子,连连柔声说:“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霍管家拉着自己的哥哥站在一边,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这个奸诈的人,也许是要报复一下自己多年游说无果的事,虽没有见他表现得幸灾乐祸,我总是有这种感觉,仿佛在说,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之类的话——也许霍家老三终究在心里对长姐存了几许不满,这时正好逮住了由头装聋作哑,也或许是想为自己年老的父亲鸣一下不平。
还好大舅姥姥终于站出来打破了这种局面,这是一个圆脸面庞白净的妇人,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说话的声音透着江南特有的软语呢哝:“爸爸别哭了,这里还有孩子们呢,外边风大。”
言语得体,举止温文,话里话外透着玲珑的乖巧。我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大约霍家老三终于觉得时机合宜了,放开大哥的手把我拉过来一一见礼:这是你大舅姥爷,大舅姥姥,这是你小舅姥姥,那个是你的几个姑姑叔叔。我斜着眼睨了他几秒钟,这丫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一脸的风平浪静,理所当然,我不由点点头:很好,你够狠。
虽然替奶奶难过,但是也不能全赖到霍家老三身上,不管再怎么说,本身是奶奶做的不好,事出有因,怨不得别人。何况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孙子辈的插手,徒添笑柄罢了。
好不容易把太姥爷哄下来,我偷眼看了奶奶一眼,她的眼睛已经跟桃子一样了,不过神情倒是轻快几分,我略略放下心来。
说是接风的家宴,看这样子到恨不得弄成个满汉全席,太姥爷揉着通红的眼,说:“不知道小轩和丁当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备了一点,这是在菸雨楼请的两个总厨做的——我自己平时清淡的吃惯了,都是老方在做。”
奶奶叹口气,说:“这么麻烦干什么,左右弄一些家常的来吃了就行了,这两个孩子不怎么挑食的。”我和丁当连忙点头。
大舅姥爷笑的一团和气:“柳家的厨子我知道,小轩挑嘴,怕是吃不惯清淡的。”我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我这个头点的早了。霍管家在我头上凿了个栗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跟在家有什么区别?”我想想也是,心下释然,倒不好拿着捏着了,随即扬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上海的大厨都是什么水平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一时间气氛热闹无比。
大舅姥爷比霍管家更像个生意人,席间各种各样的话题随手拿来,妙趣横生,总能迎合人们的口味;小舅姥姥文雅安静,举止有节,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听说她的父亲曾经做过驻英国外交大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她爷爷是一代名儒,我倒是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