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众人的脸上,有些寒冷,这种寒冷就像他们最初的心情,然而,这种寒冷,在此时却更像是火焰,将他们的麻木尽数灼烧殆尽。
没有了血气的压迫,所有人都轻松不少,有人动起来了,而这种活动,让他们已经冻结的血液再度恢复了火热,他们心中的恐惧开始退散。
他们看着那三名立于天际的血袍人,忽然感觉他们也不过如此,在那种恍若来自灵魂的压迫被尽数驱逐之后,他们仿佛一下子得到了解脱,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血开始变得滚烫,觉得无所畏惧,战无不胜。
这是错觉,但是,他们现在就需要这种错觉。
许冷看了看许紫炎,再看了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的莫干云三人,心道你们也不过如此,临大事而无静气,这种心性,究竟是怎么修到这个境界的?
许紫炎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老大,我想搞死他们,一次搞不死,我就搞两次,早晚要搞死他们,我们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这种家伙来撒野了?”
“虽然这个主意并不好,但是我也想搞死他们。”许冷的眼中闪烁着一团火焰,那璀璨光芒,竟是让人有种心颤之感。
许紫炎诧异的望向许冷,感觉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许冷咧嘴,无声一笑,他自然知道这是个疯狂的决定,但是,并非每个决定,都需要理智来主宰。
凡俗有云,国家,国家,没有了国,哪来的家?
家国如此,宗家有何不如此?没有宗派,何来家族立足之言?
今日一退,丧权辱国,那明日呢,当外敌欺辱宗族家门之时,依旧退让吗?
今日一战,让无可让,唯有一战,即便血溅三尺,依旧无愧我七尺男儿之躯!
两人对视一笑,紧接着强悍气机凝聚,然后,一股磅礴巨力陡然爆发,他们根本无法抵御,就像两条破布袋一般被震飞。
在那看似平静的一切中,却有着无数的暗流涌动,想要踏足入这暗流中,其底线,便是天剑境,许冷二人想要冲进去,唯一的结局,便是被震飞。
风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森冷起来,刮在人面颊上,带来一种刺痛之感,两人从已经开始有着冰粒出现的高空中坠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他们的气息变得虚弱起来,但是眼神中的光芒却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天空中那逐渐飘落下来的雪花,却让这火焰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妈的,打不过这群家伙。”
许紫炎低声咒骂了一具,看向身侧的许冷,此时,许冷原先那张睿智的面孔之上已经满是狰狞,低头啐了一口,捡起地上的一块巨石,猛然朝着那天空之上扔去,一声充满着愤怒的吼声,刹那间荡漾天际。
“我*操*你姥姥!”
“我*操*你姥姥!”
许紫炎哈哈一笑,把眼角流出的眼泪擦掉,即便玄气已经消耗的一干二净,但是他们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无法近身,那便扔石头吧……
这是……他们在血盟诸人压迫下放出的第一句狠话,即便毫无效用,那又如何,我只求……问心无愧!
东大陆……没有懦夫!
强者不会在意弱者的挑衅,正如老鹰不会在意麻雀,亦如猛兽不会在意猪狗,在最开始看了一眼那冲上来的两名少年后,莫干云三人的脸上便不再有任何波动,那蕴含着些许冷冽杀意的雪花落下,却并未沾染他们分毫,翩然若白鹤落翅,不染落雪不染尘。
李安澜看着两名放肆出声开骂的少年,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仿佛看到了螳螂正挥动着双臂阻挡着滚滚而来的车轮,仿佛看着蚂蚁正在徒劳无功的挪动,想要撼动大树。
这徒劳无功吗?这毫无作用吗?
李安澜知道这两名少年,他知道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不知道这两名少年会不会死,因为在此时,生死已然不由他们决定。
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但是,有些事情却可以改变,正如此时,他无法改变这两名少年的命运,但是,他却可以改变他自己的命运。
由生,到死。
由苟且偷生,至慨然赴死。
这些都可以改变。
他不甘心,对于这场风雪中发生的一切,他不甘心,这种不甘心似如猛兽,撕扯着他的精神,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和痛苦,他的双腿在颤抖,这并非惧怕,而是,他要决意做一件他此前从未做过的事。
李安澜脸上的皱纹蓦然舒展开来,此时他身形挺拔,一身白袍在风中飘荡,犹若雕塑,而他放肆的大笑声,同样裹挟着呼啸风声,在整片天际间传开。
“狗日的,我*操*你姥姥!”
话音落下,一柄闪烁着幽光的长剑,似若撕裂空间,呼啸破空而至,转眼间便飞掠而至,却也只能颓然的落在地上,其上光芒黯淡,变得灰暗。
咔嚓。
随着一声轻响,那柄闪着幽光的长剑断为数节。
剑断,自然伴随着人亡,此时,李安澜虽说并未断绝生机,气息却同样极为萎靡,颓然的坐在地上,这一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就连那柄伴随他数十年的八方星宿剑,也同样耗尽其中灵性,化为凡铁。
这一剑,未伤人,但是这一剑,伤心!这是第一柄可以触碰到三人衣角的剑,但是毫无疑问,这绝不是最后一柄。
听着那接踵而至的污言秽语,李安澜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纵声大笑。
许紫炎和许冷诧异的望着这个像孩子一样,姿势极其难看的坐在地上,却在放肆大笑的男人,第一次觉得温暖,大概是那放肆的声音,让他们感觉到了一丝生气,不再像此前那样死气沉沉。
原来,我们不是一个人。
两人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紧接着,他们便醒悟过来,一连串脏话不要钱一样的吐出来。
“老子日*你*妈X,你个XXX,娘希匹,狗日的鳖孙东西,生孩子没屁*眼的狗篮子。”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吐出来,许冷的声音嘶哑,完全不复此前的睿智,一边骂一边地下的砖块扔向天空。
伴随那残留着积雪的砖块的,还有无数柄玄兵,裹挟着风雪,呼啸而至。
这,是人心间的风霜刀剑,这便是他们心中的火!
这些东西,自然没有一样能够挨到三人的衣角,纷纷掉落在地上。
但是,这一切却从未停止,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现在沾不到三人的衣角,是因为他们太强,可是他们再强也只是人,是人便会累,会疲倦,自然也会有松懈的时候,可是他们却不会累,不会松懈,一直投掷,总会有一刻会沾到。
这一刻,刚刚脸上还泛着麻木的弟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的石块。
刚刚还吐血的天剑境强者执剑而行,踏天怒斩。
数十名御阵宗弟子强撑着身子,结成阵法,一道粗大光柱从阵法中掠出,轰向莫干云三人。
红叶山庄中,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妪及一干年轻女子,满目凶神恶煞,好似凶人。
此时,所有的人都凶神恶煞起来。
他们是东大陆的人,他们之中,有人懦弱,有人坚韧,有人急公好义,有人阴狠毒辣,有人虔诚,有人狡诈,有人背*景雄厚,有人一文不名,但是这一刻,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一种人,他们是凶人。
凶人,自然要杀人。
不能杀人敌,那便杀己身,人纵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今日,吾等悍然赴死,唯求心中执念不灭,唯求吾心不愧。
百岳山,自有百岳立,而这百岳,便是无数人屹立不倒的魂!
“杀了他们!”
天空之中那悬浮的数百人脸色一变,旋即冷冷出声,蝼蚁,即便悍然赴死,依旧是蝼蚁。
既然他们想死,那便一脚踩死他们。
天空之上,无数血芒落下,似是化为道道血蟒,狂猛扑击而至,集数百名天剑境强者的力量所凝的血蟒,何等恐怖,所有人都并非一合之敌。
那呕血斩向莫干云的天剑境强者,死了,那数十名阵宗弟子,同样受到玄气反噬,气息萎靡,生死不知。
一名甚至未及三剑境的年轻弟子,扑向燕良东,然后死了。
红叶山庄的庄主一剑斩向楚方虹,然后死了。
一名相貌普通,甚至看样子只是宗门中的杂役,扑向莫干云,然后死了。
所有人脸上兀自弥漫着惊恐,惧怕,但是唯独没有绝望,绝望这东西,唯有人活着才会存在,但是他们只要战斗下去,只要他们都死了,就不会绝望了。
所有人都在送死。
这看起来十分愚蠢,但是今天,所有人都很愚蠢。
人便是如此,或许他们会有不同的劣根性,明明知道结局已定,明明知道无力改变,却依旧要坚持。
如今。
慨然赴死,又如何?
今日,吾等不懦!
天空之上,血盟诸人看着那平静赴死的无数人,眼中第一次涌上了一种名为惧怕的东西。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和疯了一样,面容平静的慨然赴死,而他们,唯有机械的不断催动玄气,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斩杀。
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们却没有了此前那般快意。
不过,尽管心中惊悸,他们却没有任何犹豫,即便人再多,只要杀下去,总会杀光的。
但是,就在下一刻,他们的瞳孔却陡然紧缩,目光中涌动着骇然,骤然望向远方那连绵的山脉。
在那里,数千道破空之声,正在飞速而至,一道炽烈的火蛇,在那血色的天空中狂舞,似是夏雨里的电芒,在这道火蛇出现的时候,一道充斥着愤怒的嘶吼之声,沙哑着传荡在这片空间中。
“今日,你们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