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羽一个箭步冲过来,对正在帮江莫尘检查着身体的清玄问道:“清玄老哥,怎么样?”
看着清玄现在的表情,之前的一脸阴霾早已荡然无存。他笑着对归羽说道:“说起来还多亏了这一场冷雨,让尘小子化险为夷。最多再休息几日,这小子又能和以前一样了。”
归羽大惑不解:“老哥,尘儿明明在发烧……”
不等归羽把话讲完,清玄便插言道:“老弟勿要担心,你这是关心则乱呀!尘小子发烧是好事,说明他体内的妖血正在和他的身体进行融合,这一场冷雨更是抑制了他体内妖血爆体而出,更加不可能变成半妖半人的怪物。不过,他的身体应该还会出现一些变化,至于是否明显,全都得看他的造化了。”
看着佟九黎小心翼翼地喂江莫尘喝水,归羽脸上的忧色渐渐散尽。这一场雨,果然来的及时啊!
这一场冷雨始终没有坚持到天亮,苍穹之上,乌云渐散,一轮弯月呼之欲出,满天星辰闪烁。大地上草木皆新,叶间残雨缓落,草丛之中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尽显惬意。
江莫尘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无比的噩梦。自己梦见师父死了,又梦见两个倾国倾城的女人都在争着说是自己的亲娘,一个梨花泪眼,一个笑如春风,自己站在两人中间,竟无法抉择。
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他说:“尘儿,勿要犹豫不决,守住本心既是道。天地之大,任你逍遥。为师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你自己一人要多加小心,勿要鲁莽行事。”
江莫尘寻声望去,眼前一片漆黑之中出现了一束耀眼的亮光,在那亮光之中,师父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尘儿,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以后你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说完便转身而歌,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黑暗中只留下了那一段朗朗歌声:“苍天九重兮,分化九野,风云聚变兮,遗落红尘。祸福相伴兮,扑朔迷离,潜龙出海兮,天命所归。归兮,离兮,情根深种,执子之手兮,与子终老。”
这个梦……很真实。
江莫尘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他隐约看见百步外的小潭边有一个鼓鼓的坟包。他挣扎着站起身子,朝外走去。山谷中寂寂无声,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冷风拂面,只觉得寒意彻骨。天空之中星斗遍布,弯月如钩。江莫尘慢步而行,风虽冷,他却一点也没察觉。
落云谷中花香四溢,草木之上布满露水,空气湿润且寒气袭人。江莫尘立于坟前,看着眼前新泥在雨后塌陷下去,随即俯下身子用手聚拢,慢慢拍在坟头上。做完这一切,他躬身长跪于坟前,身上泥泞不堪。风吹草木皆动,风中夹杂泥土之清香。他呆望着眼前孤坟,顿时潸然泪下。
江莫尘跪于坟前许久,这才轻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住得惯吗?如果有恶鬼阴差欺负你,你一定要告知徒儿,就算是那九幽冥府,徒儿也闯它一闯。师父,也许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徒儿都不能来看你,陪你说话了。”
言到此处,江莫尘心中难过,竟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哭声渐止,他又接着道:“师父,你将徒儿抚养长大,师父之恩情重如山,广似海,徒儿一生皆无以为报……师父放心,徒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一定牢记师父平日教诲。”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亮了。不远处,树欲静而风不止,阵阵清风吹过,赤霞东显。江莫尘只觉得手脚冰凉,却仍坚持跪着:“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徒儿此去不知何日归,更不知明天是否还能活着。若徒儿不幸死在这两界山中,一定回来这里和师父作伴,陪师父说说话。”言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郎,此时那张稚嫩的脸显出些许无邪。
天色已大亮,江莫尘缓缓起身,揉了揉早已麻木的双腿,再次恭敬的拜了三拜。
归羽、清玄此刻早已醒过来,见江莫尘长跪坟前,便没有上前打扰他和师父说话。两个人就这样看着那道孤寂的背影以及那座孤坟,心中戚戚悲痛。归羽将那支赤玉横笛取出来,抚了又抚,摸了又摸,这才将玉笛横在嘴边。笛声入耳,清亮悠扬,音韵百转千回,如泣如诉,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凄美的故事。不过,这缥缈悲怆的曲调中仿佛缺了些什么,不禁让人心生遗憾。良久,笛音低沉,像是要诉尽这滚滚红尘中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洗尽这世间尘俗众生、百态千情。
笛声渐止,归羽看了看远处的孤坟,又看了看手中玉笛,犹豫片刻,抬手便将玉笛折断。
“归羽老弟,你这是!”清玄想要上前阻拦,终究慢了一步。
看着手中已成两半的玉笛,归羽仰天大笑道:“一曲易奏,知音难觅!云逸老弟,一人独奏岂不孤单?哥哥我无法陪你。这支玉笛伴我数百年,还望它能陪着老弟再奏传世之曲。从今以后,我不再吹笛!云逸老弟,哥哥断笛送你一程!一路走好!”
那笑声……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悲愤的哀鸣。虽然在笑,传进心里却让人感到无比悲伤,无比不甘。
两截断笛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在了坟头上。江莫尘怔怔看着坟头上的两截断笛,良久,并没有回头地朝着前方走去。
“师父,我去跟着他!”看着江莫尘落寞的背影,佟九黎急忙说道。
归羽轻轻摇头,道:“阿九,别去了。让尘儿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解决。”
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