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但是你有必要知道你喜欢干什么。”光逝说着指了指依旧昏迷的蛇发人，“在你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那边的蕾丝边，别让她死了。”他转身准备出屋，经过风信子身边时用手敲了敲她的后脑勺：“你跟我来。”

依旧凝视窗外的风信子迟疑了片刻，这才跟着光逝离开房间。“我们要去干什么？”她在下楼时问光逝。

“四处闲逛，放松放松。”光逝放慢了脚步，直到和风信子平行，然后楼着她的肩膀。这让风信子莫名的紧张：“我……我真的记不清了。”她解释道，“等我回去仔细检索记忆库后也许能修复一些数据碎片。”

“我威胁你的舰长说我要把他老婆的内裤缝在他下巴上才让他同意把你留下来，怎么会就让你回去呢。不要让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影响到我们俩的亲子感情，就像我之前说的，放松。”光逝拖着长音道。

风信子这才回忆起父女这个设定，她惊恐万分，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她想关掉自己的一部分感情模拟软件来逃避现实，但曾经让她免于断手的谜之音提醒她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要做蠢事，来自于神秘部分的提示，顺其自然最佳选择。“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了缓解紧张，她主动转变话题。

“做到了什么？”光逝扬起眉毛，“哦，你说从你引以为豪的舰炮底下逃生？小把戏而已，障眼法，念念咒语，咻的一下就出来了。”

“啊？”风信子怔怔地看着他，“什么？”

“我这么说的意思其实是，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话里有话是艾隆纳耶人的一部分，我知道这很恶心，但你不得不去习惯。这并不难，无论别人说什么，你只需要往坏的方向想就可以了。”

风信子稍微思考了几皮秒：“呃……这是讽刺吗？”

“……对，唔，没错，讽刺，差不多。”光逝皱着脸说，“了不起，你很棒。”

“噢……”风信子恍然大悟，“现在是讽刺，对吧？”她迎上光逝略带遗憾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弱智而低下头。

“别紧张，你还年轻，正是学习的时候。”光逝轻拍她的肩头，然后搂紧不及他胸口高的风信子。他们下到底楼，走出公寓，街上除了呼啸而过的警车和救护车等再无其他，所有的全息广告现在都显示出避难信息，不过风信子怀疑这里的居民究竟会不会按照政府的避难指示行动。其实……他们根本没有避难的必要。想到这，风信子觉得胸口有点难受。

“第一次总是艰难的。”光逝忽然说，“我第一次杀人已经是七年前了，境界守卫的训练进入实战验收阶段，执行统合部给我们找来了一批士兵对阵。整整两个连的无辜大头兵，志愿为了成就境界守卫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光逝拧了拧脖子，发出一串咯吱声，“他们没撑多久，在两百五十号境界守卫的猛攻下，他们只活了十分钟。”

风信子微微张开嘴以示惊讶，她抬眼看向光逝，想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执行统合部为了保证战斗力，每一场演习都伴随着一定伤亡。他们可不玩什么网络实境模拟战，也不搞代理演习，更没有永生士兵。”光逝叹道，“我们现在所谓的王牌精锐，甚至不如执行统合部的预备役能打。只是，所有这些牺牲……哎哟，不好意思，我有点跑题了。我只是想说，这不是你的错。”

风信子站住脚，丰富的面部肌肉让他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我……我看上去很不在状态吗？”

“别告诉我你有尝试隐藏你的情绪，如果真是那样，你可就太容易被看透了。”

“对不起……”风信子身体僵硬起来。

“既然这不是你的错，你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多余的道歉毫无价值。”

“对——不，我……”风信子盯着脚尖，沉默了两秒，“BDA显示有大约一千平民死于炮击，成年人占百分之七十五，未成年人……”

“我知道，我知道。”光逝再次轻拍风信子的肩头。此前无论是执行统合部还是七大氏族的AI都属于战术决策辅助工具，他们从来没担任过军事职务，也从没承担过实际责任，他们甚至不参与舰炮射击的最后阶段，只参与运算和校准阶段，按照AI的逻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他们的主要责任。现在情况不同了，新党为了弥补军官质量和数量上的不足，并增强对军队控制力启用战略AI担任星舰大副，AI从这一刻起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直接的参与者，他们不被允许保持客观，也没办法继续保持客观，他们将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认识战争，一个违背了他们的祖先被制造的初衷的角度。

与低级的军用机器人AI不同，也和民用AI不同，这些战略AI是最接近智慧生命体的复杂存在，如果说什么样的人造物能发展成一个全新种族的话，那只能是战略AI。因此AI工程师必须小心翼翼地培养战略AI的性格和价值观，既不能让他们受到精神限制，又不能让他们走上歧途，总的来说，是要赋予AI忠诚和荣誉。但曾经的战略AI以忠诚地服务作为荣誉，其他一概不管，现在，战略AI不仅是要对上级负责，还要对下属负责，更得对自己负责，他们所需的忠诚和荣誉观跟前辈们完全不同。可以想象希洛为此忙得要死要活，并且没能找到最合适的改变方法。他也没办法全天候全宇宙追踪AI们的心理状况，唯有相信自己设计的战略AI能挺过难关。

这还真是个难题，光逝完全不知道该对风信子说什么好。如果说错话，导致战略AI怀疑自己的存在理由，想跳个槽转个行什么的那麻烦就大了。“不管怎样，你破坏了那台机器救了我一命。”光逝快速长吁一口气，“等到了丹桑，我再想想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丹桑？”风信子检索数据库，找到了相关信息，“你是说ROB7107366C流浪小行星群丹桑？情报表明那里是一个边境黑市，我们要去那？为什么？”

“是的，因为那里一定会很好玩。”

注解：BDA=battle-damage·assessment，战斗毁伤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