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老头子瞪了一眼儿子,故意干咳两声,定了定神道:“莲儿啊,你能有这份心,老头子我也替你高兴,只是你年纪尚小,年方不过二八,如此支撑一个门户实在是颇为不易,你现在既然是我们顾家的人了……”、顿了一顿,随即又道:“不管怎么说,咱顾家在本地也算是个大族吧?总不成让你一个人辛苦渡日,叫旁人取笑咱们。我跟族里的几个兄长商议过了,想把你这六亩山田交给子安耕种,由子安家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起来算是他的弟妇,田地给他耕种,你也求个衣食无忧,也还说得过去,你看可好?”
得!老头子此时来不善,他这话分明是争夺家产的一番场面话,顾子杰虽然动弹不得,但听得却是很清楚,他心中郁闷地想道:“这世道,居然还没羞没臊的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在怎么说,这小娘子的夫君还没死透,你这当叔叔的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吧。”
“叔叔一番好意莲儿心领了,莲儿命薄,夫君一病不起,也不曾留下一点香火。莲儿虽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但也知道为人妻子、从一而终的道理。奴家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现在家里虽只剩下奴家一人,这一门便不算绝了。况且顾子安大伯和夫君总不是一母同胞,就算和叔叔您也是早已分家另过了,现在将公婆传下的田产交付与他,不妥当吧?”
妙!虽说生姜老辣,但这小娘子莲儿也不是嫩芽!
她这一番话下来,真个是柔中带刚,既点明了他不要以为自已年轻守不得寡,一个人撑不下去会将祖产变卖,又暗指他为自已儿子打算,这是上门抢夺堂兄弟家的产业。
“这……”
人要脸树要皮,老头子似被刺到痛处,登时老脸一红,就连身子骨也很麻利地动了动,显得很不自在。
事实上,这位老太爷膝下有三个儿子,唯独这个三儿子顾子安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将分给他的田产挥霍一空。
也就是这位堂哥了。
老头儿虽然恨他不争气,但还是不忍心眼见亲生儿子穷困潦倒,所以才涎着脸上门提出这非份请求,只盼儿子得了这份田地,能从此洗衣革面、重新做人。
只是老头子自己想的倒是挺好,却是没有想到女娃儿年纪不大,倒是自有主意,居然一口回绝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三儿子顾子安求他出面向李莲儿提出这个要求,其实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一这位弟媳长的好看,其二在外面还有赌债。
李莲儿的这位堂哥顾子安吃喝嫖赌,四乡皆知,又把家产挥霍一空,自从前年‘兽人’来村里劫掠,把他的媳妇儿杀死以后,到现在也再说不上个媳妇儿,眼看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根。
而这位古代顾子杰之前就是半死不活,今年刚娶的这个顾李氏,本名叫做李莲儿,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子,人说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真是一点不假。
只是这位老兄无福消受这等大佳人,成亲时也是一直抱病操办婚事,本想借成亲冲喜,谁料一病不起,结果连媳妇儿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揭开,就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了。
而他的这位堂兄顾子安也早就看上了李莲儿,自顾子杰病情日益加重以来,这位好堂兄便多次借口探看兄弟,上门来勾勾搭搭,结果都被李莲儿赶了出去。
要不是这位弟媳妇是李文泰的女儿,也有一身惊人武艺,只怕顾子安用强的心都有了。
以他想来,堂弟这一回必死无疑,而这么一个小寡妇早晚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先夺了她的田地,控制了她的生活来路,假以时日要得到这个才十五岁的苦命小寡妇的身心,便也不难了。
此时这位堂哥正站在一旁贪婪地盯视着穿了一身麻布衣衫、逾发显得娇媚动人的弟媳妇儿,忽然一听她这话竟将父亲噎了回去,无赖脾气顿时发作,跳出来,戟指怒道:“李莲儿你休要自大,年纪轻轻靠什么维持这个家?我爹这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到时过不下去,做出有辱我顾家门风的事儿来。”
“奴家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晓得三从四德。自入顾家门来,每日衣不解带侍奉夫君,哪里有半点有失妇德的地方?顾氏族大,纵有三两不肖子孙,也断然不会出自我家!”
李莲儿语气刚强,毫不示弱,她年纪虽幼,性子却极是刚烈,闻言拂袖而立,蛾眉倒竖,冷冽冽地大声说着。
顾子安一听这是转着弯儿骂自己,立马不干了,破口大骂道:“你这小贱人,莫要给脸不要脸,杰弟是我顾家唯一考中秀才的人,日后风光,一应不少。就连光宗耀祖,我整个顾氏家族也全指着杰弟呢,要不是你八字硬剋他,他年轻轻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说女人剋丈夫,真是既无法辩白、又无法承当的罪名,李莲儿性子执拗,但被这无赖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一激,气得浑身发抖。
移目望去,丈夫躺在床上亦是将死之人,而这顾子安也三番两次过来找茬,此时他说这话,真的像是一根根针扎进她的心里。
悲伤、愤怒、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嫁了个丈夫,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是躺在床上等死的模样,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可是从一而终的理念使她嫁衣未曾脱下,便忙着请郎中、抓药、变卖家产为丈夫治病,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天道不公,如今夫君一病不起,昨日郎中也说没救了,而她年纪轻轻就要终生守寡,然而更想不到夫君还没死,他的族人就来谋夺家产,还把这样的污名栽到自已头上,自已势单力薄,今后要如何在这个大家族中活下去?
越想越是委屈,李莲儿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俏目含泪道:“好!好!好!我李莲儿一个妇道人家,说不过你们父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想要田地是吧?好!我先夫君一步去罢,也免得受你这小人之气。”
小姑娘说罢拧转身来,就要一头碰死在丈夫床帮上。
旁边坐着的顾老太爷登时唬了一跳,这李莲儿的父亲一身绝技,在十里八乡也是高手一枚,现在人家夫婿还没死,自已上门逼夺家财原本就理屈,若是把他女儿逼得碰床而死,这事儿传出去,不但乡邻们要非议,她的父亲又岂肯甘休?
他一急,麻利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拐杖捣着地砖喊道:“快,快拦住她!”
只是李莲儿身手俐落不说,又是声落即动,堂哥拦不住,眼见她已冲到床边,觑准了床头的一角就要一头碰下去。
陡然,她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的被子。
丈夫的身子一向不好,而现在又是冬季,盖了两层厚被,此时那厚厚的被子间中竟然鼓了起来,随即只见一只苍白的手顺着被子伸了出来。
“唔……”
这时,只听一记痛苦的呻吟声从床榻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