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声,悱恻缠绵,哀婉欲绝,犹如杜鹃啼血,听来肝肠寸断。
她已泪流成河,她不久前的喜悦已随着泪水流走。
潘金莲抬头望着武松,那失神的眸子,挂满了珍珠般的泪水。
潘金莲问武松:“你说,俺同你哥哥在一起象吗?”
武松不语。
“人家说你哥是三寸丁谷树皮,说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倒说呀,是不是?”
听着潘金莲的哭泣,看着她抽泣的身子,武松心中此时忽觉有了一种恻隐之心。
因为潘金莲哭诉的也确是事实,他哥哥与潘金莲也的确不相匹配。
武松自第一次见到潘金莲时,心中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被亲情一扫而过。
今天他陡地发现,其实潘金莲真的好寂寞好寂寞,一朵鲜花在牛粪上寂寞地开。
他把哥哥比作牛粪,他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感到他不能面对着潘金莲的目光,更不能看着她那不停抽泣而颤动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如多看一眼,心中的怜悯就会升高一层。
她不忍心她现在遭受着委屈和痛苦的折磨,但又不知应该怎样去安慰她。
潘金莲的一只手使劲地揪住了武松的一只胳膊。
她把武松当做唯一可以坦心剖肺、唯一可以尽情倾诉心中无尽委屈的人。
她已经把武松当着自己可以托付第二生命的人。
她止不住地大声呼喊:“你为何这般冷漠,为何这般无情地待我?”
她今日的声音特别大,大得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大得都不顾被邻居听见。这是她平生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在牛大户家,牛大户要占她身子时候,她曾大声地喊叫。
她觉得自己必须呼喊,因为她的一颗心快要崩溃。
武松说:“嫂嫂,你应该明白,俺们所处的是不同的位置,有好多事情,都不是俺们所想象、所决定的。俺也知道你苦,但生命的主宰,都在暗中安排了你与哥哥的一切,使你无法反抗。”
“俺和哥哥从小也是不幸的人,在父母双亡之后到处流浪,沿街乞讨。平常讨得少,哥哥就把那一点点的残汤剩饭都给我吃了。因长时间的挨饿,哥哥也就不长个了。”
“是哥哥把俺带大,没有哥哥就没有今天的武松,人说长得三寸丁谷树皮也罢,人说是一堆牛粪也罢,他还是俺最亲的哥哥,俺怎能做对不起哥哥的事。武二真心地劝嫂嫂赶快打消一切邪恶的念头,你还是武二的好嫂嫂。”
潘金莲似乎明白那美丽的时刻也许最终不会来临,那美妙的幻想,只是一枕黄粱。
“那你就抱我一抱,让我得到片刻的温存,我也就死心了。”
她的心扉泛起了难以形容的痛苦情绪,她凝视着武松那张刚毅的脸,从心里发出了哀求。
她在武松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暧昧的神态。
她听到了武松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能!”
武松说:“你这是让武松自毁名节,俺以后在江湖上咋能立足呢?”
面对着潘金莲的哭诉,武松的情感似乎也遭受一种折磨,但他的定力毕竟非一般常人可以比拟。
武松更是一个懂得恪守伦理纲常的人。
“上苍啊,你怎带给我这痛苦的命运,让俺爱上了这生性傲然的武松?”潘金莲的心中发出近似绝望的哀鸣。
天已黑,武大回来了,见潘金莲眼睛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忙问:“娘子,你怎么啦,有人欺负你啦?有二郎在谁还敢欺负俺们呢?”
潘金莲回答没什么事,径直上楼。
武大望望潘金莲,又望望武松,一脸茫然。直到发现武松身上的新衣,又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