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山看到明亮的剑身上照应出自己的容貌,锋利入鬓的眉毛皱成一团。华贵的湛泸剑就像现在积弱的梦阳,看似强大锐利。实则不堪一击。如今比狼还凶残的赤那思族近二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南下征战,臃肿的梦阳皇室又该怎样面对?皇室一代不如一代,当朝神罗皇帝年逾六旬,已经没有心力奋起一战。夜明山不由得想到一只肥羊被狼群围住,陷入囹圄,没错,现在的梦阳就是一只肥羊。
“父亲,儿子愿为您分忧解难。”夜渊鸿说道。看到父亲紧缩的眉头,不由得心中一紧。父亲太累了啊。身为夜国国主,梦阳镇天大将军,整日在朝中勾心斗角,谁人不累?
“狼来了,羊会怎么办?”夜明山问道。
“父亲是担心赤那思族?儿臣以为大可不必担心那群蛮子,我梦阳幅员万里,国力强盛,更有凌风烈和父亲这样的旷世忠臣为辅。皇帝更是让父亲掌管十万轻甲步旅,以我梦阳轻甲步旅为刃,再以帝国丰厚底蕴为依仗,大可将蛮子重新赶到荒和山脉以北去。”夜渊鸿不假思索的说。
夜明山看了看他的长子,没有说话。只是屈起左手中指在剑脊处弹了一下,剑一阵铮鸣声清脆悦耳,宛如仙乐。许久,剑身才停止颤抖,在他的一弹之力竟在剑身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凹痕。许久,他才哀叹道:“你轻敌了!”
仅仅四字,却满是悲悯之意。夜渊鸿如遭雷殛,像湛泸剑一样颤抖片刻,不过立刻又稳住身形。父亲语气中的悲悯,更像是失望,一直以来夜渊鸿都在努力让父亲能认同他。不论是剑术,骑术射术,还是经纶诗赋都要做到极致,为的是让父亲能更多的关注他。尽管他被誉为夜国年轻一代的翘楚,甚至帝都都有无数名媛都仰慕他。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没有什么比父亲这样失望的语气更令他难受的了。他低下头,说道:“儿臣知错!”
“不,你没错!我反倒希望皇室能有你这样轻狂又霸道的气势.。”也许是感觉到儿子心中的不安,夜明山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万俟家一代不如一代啊!”
“啊?父亲,您。。。。。。。。”夜渊鸿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虽然父亲贵为一国之主,可夜国毕竟是梦阳的诸侯国,要拱卫梦阳皇室,以万俟家为尊。父亲这句话无异于叛逆,若传到缥缈城皇族耳中,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皇帝老了,没有心力奋起一战,而今又重病在榻,不理朝政,朝廷政务基本都是左丞相凌风烈在负责。从我国斥候探到赤那思族大军翻过荒和山脉到敌军行军至帝国门户金佛关,已有二十天之久,我多次上书说将兵力推至金佛关,得到的指令仅仅是四字‘静观其变’。哼,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倒不如说是软弱畏战。如果‘静观其变’是凌风烈的意思,那还不足以让我头痛,就怕是皇帝心里软弱,想息事宁人。如果是这样,我这个作臣子的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名分上我是一方诸侯,你外公凌风烈的话我可以不当一回事,可违抗皇帝的话,就会把我夜家推向风口浪尖,众矢之的。”夜明山语气渐冷,依旧保持平和地说。
“那我们把军队先开到金佛关,再向帝都禀明,也不可以吗?您是镇天大将军,有权调动整个帝国的兵力,甚至可以将别的诸侯国的军队调来。我们来不及再等皇室的应允,敌军应该已经快到金佛关了。”夜渊鸿说道。
“你还是把政治想得太简单了。”夜明山将湛泸剑收回鞘中,说道:“自梦阳开国皇帝万俟流年赐予夜家可任意调集军队的特权这三百年间,你知道不经皇室允许调动军队的次数有几次?一次都没有。尽管这是开国皇帝下放的特权,尽管夜国已经是超然的存在,可随意调动军队的牵连太大。单不说皇室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是凌国,申国,秋月国,梁国国主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令人寝食难安的威胁。这个权利起的是一个威慑作用,以夜国强大的兵力威慑其他四大诸侯国,以四大诸侯国监视夜国,皇族在缥缈城统筹帷幄。你没注意到吗?其他四大诸侯国的总兵力加起来是十四万,而我夜国轻甲步旅就达到十万。不得不说,开国皇帝的智慧如神似妖,五大诸侯国相互牵制拱卫皇室的格局保持了三百年,依旧有效。”夜明山转过身,像老师一样细细分析着,他希望他的长子也能洞察帝国的格局。因为他迟早会老去,权利会移交给年轻人,若是太天真,夜国难免会处于劣势。
“那就任由赤那思族突破金佛关?若金佛关挡不住他们,那敌人的军队将再无阻拦,赤那思族的轰烈骑会像碾子一样碾过人口重镇,洗劫,屠杀,淫辱,焚烧。难道就任由这样的事发生?”夜渊鸿突然感到口很干,感到说话都无比艰难,仿佛这样暴虐的惨状就发生在他眼前。让他冰冷僵硬,不知道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难以承受之重。
夜明山笑了笑,淡淡地说:“孩子,你还是心太软。不死人,不见血,帝都那群韬光养晦的文臣是不会有所震动的。只要刀还没有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都不会在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着急?我迫切希望赤那思族再出一个百年前的战神卓力格图。赤那思那种神魔一样的人物,好好压一压他们那可笑的贵气。帝国积弱太久,再不输点狼血,就该全变成羊了。”
“可是,父亲——”
“不能理解是吗?没关系,等你的阅历足够多,心智足够强大时,你就会知道生与死,爱与恨,强与弱,谎言与至理,这些如同白昼与黑夜可又同为一体的事物之间的联系。你现在,还是太年轻。”夜明山直视着儿子的眼睛,嘴唇勾勒出一个平静如神祗的笑容,说道:“现在不要强迫自己想这些,心智不像剑术,马术这样可以练出来,只有你一年一年长大,阅历充实,看惯了大喜大悲,得到与失去,你自然就会变得沉静,就像子夜的星光,没有什么再值得你动容。”
夜渊鸿会想着父亲的话,低头思索着,没有说什么。父亲总是这么睿智,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伟岸恢弘?这就是自己十八岁与父亲四十岁的差距吗?他想象不到。
“来校场前,见过星辰吗?””夜明山问道。
听到这,夜渊鸿心猛地沉了一下。狠狠地说:“父亲,夜青山家的小子夜寒星骂星辰是废物,儿子用马鞭在他脸上抽了一鞭子。”
夜明山的面容一下子冷了起来,仿佛是极北冰原中的磐石。扣在湛泸剑镡的拇指将剑从鞘中推出三寸,冷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夜青山不会把你怎么样,他的儿子出言不逊,你杀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应该清楚,我才是夜国的主人。”
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慑人的气势倏然间又消失了,面容重归祥和,说:“估计,星辰又哭了吧!”
夜渊鸿苦笑一声。说:“嗯,哭的一塌糊涂。都十二岁了,还和个姑娘家一样,爱哭。”
“呵呵,没关系,我夜国未来的人中之龙,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等他体内咒术的力量觉醒,我想,夜青山他们几大分家想哭都哭不出来!”夜明山丝毫不在意地说。他的小儿子有着怎样的力量他很清楚,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他抬头看向蔚蓝的天际,喃喃道:“我夜国的蔚蓝风信子必将常开不败。”
神罗二十九年秋,九月十三日。赤那思族穿过帝国门户金佛关,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关口,接着人口第三大郡临水郡惨遭屠戮。十三万草原人血洗了城阙,带走能找到的每一镒黄金,留下的是狼藉的尸体和浓浓地血腥味。整个梦阳王朝朝野震动,可令人捉摸不透的是,梦阳国依旧按兵不动,继续任由敌军向帝都推进。重病的神罗皇帝将决策权交给左丞相凌风烈和镇天大将军夜明山,文臣与武将之间的争论无休无止。就在他们毫无意义的争论中,一个又一个城阙被狼吻撕咬,帝国惨遭罹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