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琥珀色的眼睛忍不住变色了,他的思绪又回到梦阳帝都外,轰烈骑强攻缥缈城不下时,那个浑身猩红色长袍的男子简简单单的一句‘焚城’,就将阻挡他们在城外不得推进分毫的巨大盾墙摧毁……这就是咒术师的力量?一瞬间天崩地裂,一人可当万夫敌?现在自己也掌握着拥有这样力量的人么?
“大萨满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君王问道,毕竟牵涉到了库玛部的阿日斯兰部,自己独自决断难以给其余部落交代……
大萨满伸手抚了抚雪白的胡须,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痛苦的脸都紧皱在一起的胡扎,说道:“其实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算保他一命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丢了一只手了,这个惩罚已经很重了!雨蒙公主和星辰也没有什么损害,就这样揭过去也没什么,毕竟我们都是蛮族人……”
胡扎一听这话,赶忙磕头,连连说道:“谢大萨满开恩,谢大萨满开恩……您是我蛮族最仁慈的天神使者,您是……呃”
他的声音突然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了,只剩下低沉粗哑的喘息。他用仅剩的右手捂住了脖子,可猩红的血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往出淌,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他艰难的抬起头来,大萨满正一脸冷漠的将濯银匕首插回短鞘中,老人脸色冷冽的像冰,毫无征兆的将匕首抽出来割断了胡扎的脖子!可他前一刻还在语气平缓的说应该赦免胡扎的罪责,后一刻就抽刀断喉……之间的变化像恶魔一样无常!
君王琥珀色的眼睛也惊异的睁大了,从没见过大萨满杀人……他一直以为大萨满是一个心肠很软的老人,除了祭祀时候必要的杀生牛羊!可大萨满杀人的方式甚至比一般武士都要娴熟,也没有半分犹豫不决,就像个杀人无数的老手一样……
几位将军也一脸惊异,大萨满似乎颠覆了他在他们心中以往那个疯疯颠颠不务正业的形象,可这个转变未免也太突然,他们心里没有丝毫准备!只有扎儿花还能勉强平静些,君王刚回来那天,他们迎驾时,大萨满竟能将他拔刀的手强行按回去,这份臂力就已经能傲视草原了!从那时他就知道大萨满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放,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其实不疯,相反,精明的可怕,比任何人都要精明得多……小看这个老人将是一生最大的失误……
大萨满平静的看着胡扎的眼睛变得涣散失神,看着他拼命用手堵住脖子上的刀口,可鲜血依然绕过他的指缝向外淌,随着鲜血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过了没多久,胡扎就不动了,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整个帐篷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大萨满平和的看着君王说道:“在你的帐篷里杀人了,勃日帖,别怪我!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为何?”
“夜星辰手指能化为冰刃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这是我赤那思最高的机密!草原上了解咒术的人并非没有,几个汗王都在研习南方的书籍兵法,若是这个胡扎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稍稍有脑子的人都会查到我们手里掌握着一个咒术师,他们绝不会容忍!到时候赤那思难保不会被其余几部群攻……现在,还不是大规模开战的时候!”大萨满淡漠的说。
“现在还不是大规模开战的时候——”几位将军都听到了大萨满这句话,忍不住细细品了品。难道大萨满和君王真的在策划波及整个草原的战争?扎儿花的血顿时热了起来!
君王低头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嗯,只得这样了!”
“至于库玛部塔塔木汗王,哼,他的儿子和他一样不是好狗!就说胡扎意图亵渎雨蒙公主,幸好被我部武士发现阻止。原本打算将胡扎交给额尔敦刻图汗王,再将胡扎带回的途中,畏罪投河自尽!反正,将他交给额尔敦刻图汗王的下场比投河一死更痛苦,搞不好老狮子当晚就要带兵踏平库玛部的帐篷!塔塔木那条老狗应该庆幸了!”大萨满似乎早就心里有了计划,有条不紊的说道。“我不相信塔塔木敢报复我们,过了今年冬天,我们赤那思的铁骑就先从最弱小的库玛部开始下手……”
“那雨蒙?额尔敦刻图呢?是不是也要杀掉?他也看到了夜星辰使用冰刃了!”苏和?赛罕沉声说道。“杀了雨蒙?额尔敦刻图,恐怕更不好收场!”
大萨满突然笑了,苍老的脸上每一寸皱纹都充满笑意!“那个姑娘留着,我草原上的明珠怎么能随随便便杀掉?她有别的用处!”
君王和几位将军都看着大萨满,看着他脸上的笑意。
“毕竟夜星辰是梦阳人,对草原没有什么感情!我要用我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留住他的心,将他绑在草原上!甚至,我要他将来所有的孩子,虽然他的后代咒术师的血脉不够纯粹,力量没有他们父亲那样强,可三五个后代足以保全我赤那思千秋大业昌盛不衰!”大萨满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一种疯狂的,炽烈的,可以将整个草原烧成焦炭的狂热的光……
夜星辰的帐篷中。
苏日勒从炉子上取下热着马奶的铜壶,为他和雨蒙各倒了一杯。乳白色的马奶整个的倾下来,和雨蒙的脸色一样惨白。
“你父亲的武士一会儿就接来接你,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苏日勒将冒着热气的马奶送到雨蒙手中说道。“胡扎已经死了,父王处死了他!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告诉额尔敦刻图汗王,你父亲脾气不好,难免要血洗整个库玛部!你其实也没受多大伤,而胡扎也已经死了,他的代价够重了,就这样揭过去吧!你是草原上的公主,不要太过任性,毕竟库玛部的普通牧民没有罪……”
“嗯!”雨蒙双手捧着盛着马奶的银碗,木木的点了点头,惨白的脸色在马奶的滋润下总算恢复些血色了。显然今天的事把她也吓得不轻,此时依然惊魂未定。
看惯了平时咋咋呼呼蹦蹦跳跳的雨蒙,她这样柔弱的样子竟让人生出一股怜惜起来,本身雨蒙就是长相极美的姑娘,被奉为草原的明珠,只是平时太过强势了,倒让人觉得娇蛮任性不好接近。
苏日勒微笑着伸出手抚了抚她顺滑的头发,说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在遇到这种事了!再敢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杀掉!”
雨蒙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坚定又温柔的目光,觉得心里一暖。苏日勒真的变了,从南方回来后,他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般。今天他纵马杀死那名锦衣武士时的气势,真的像一个草原上无匹的君王,再也不是那个软弱的苏日勒和克了!
可那个孩子呢?
她看向缩在火堆旁的夜星辰,看着他瘦小的身子屈膝蹲坐着,双臂抱着膝头,下巴搭在膝盖上,定定的看着燃烧的火焰!她突然觉得夜星辰很神秘很神秘,怎么也捉摸不透这个孩子!
可是,不管夜星辰是什么身份,她都决心将他当做朋友,一生去铭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