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战战兢兢的从大萨满手中接过尖刀,连胜说谢谢。大萨满摆手制止她,说道:“喜欢吃这都是你的,我老人家早多少年都把烤羔子吃腻了,你主子也吃不了多少……都是你的了!”
女奴迟疑了一下,颤抖的问道:“乌玛可以将剩下的肉带回去分给别的奴隶孩子么?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吃过……”
“都说了,这只羊是你的了!决定权在于你!”大萨满淡淡的说道。
乌玛翻身起来,扑通一声跪下去,又使劲用头磕地,喜极而泣的说道:“乌玛谢谢高贵的主子和尊贵的大萨满,乌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玛,我说过,以后不用再跪我了!”夜星辰平静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这样子就莫名的感到伤心,在夜国他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是镇天大将军的儿子,是夜国国主的继承人,那时候夜国侍候他的人也很多,可那些善良的宫人侍卫并没有这样让他心软过。也许是夜国军风盛行,仆从侍卫们都带着武士的峥嵘铿锵,没有这个小奴隶这样死心塌地卑颜屈膝吧……
乌玛站了起来,小心的将烤架上的羊取下来。此时羊羔肉已经烤了很老了,没有刚开始那么鲜嫩,可还是很香很诱人。她踌躇了片刻,脱下最外面的羊皮袄,将羊肉包在里面,然后瘦弱的胳膊紧紧将之抱在怀里。她只剩一件破旧的袒衣了,看起来愈发单薄,忍不住冻得打个寒战。可她眼里的光却是很欢愉快乐的。
她对着主子和萨满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开了。
看着她瘦小的身子紧抱着那只烤羊消失在帐篷外,夜星辰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整个帐篷里都是他悠悠的的声音。
“看到了么?地位的不同,力量的不同,决定了目光的高远程度!”大萨满说道伸手烤着,“一个奴隶,给她一只在贵族的眼里几乎不算什么的烤羊羔就能让她高兴地疯了一样,对你感恩戴德……可一个贵族,也许给他成车的黄金他都不会满足!哪怕汗王,君王,你们梦阳的皇帝,这些地位更高的人,恐怕就没有什么会让他们满足!因为他们想要的太多太多,欲壑难填!可有时候想要的太多是会毁了自己的!”
“我知道了!”夜星辰说道,精致的面容在火光下像是透明一样,“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会付出我的一切去追求我想要的,再没有别的要求!但是放心,我想要的,绝对配得上我的地位和力量!”
“龙潜深涧,焉知经年后翔舞云天!”孩子沉声说道。声音里满是一种不惜一切的决绝。
“很好,很好!”大萨满点头说道。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萨满,认真的说道:“大萨满,我想学刀!学最强的刀术!”
老头子吃了一大惊,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光,“你要学……刀?学那玩意有什么用,你将来又不用上战场大仗,那是有勇无谋的武士过家家才玩的……”其实他想说的是对于一个秘道种族的后裔来说,刀就像玩具一样可笑。可这个孩子为什么突然要学刀呢?
“我就是想学刀术,我要学最强最强的刀术!不为什么,就为我自己!大萨满能答应我么?”孩子抬起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睛里的光凝冷而决然,像舍弃了生命都要做这件事一样。
大萨满怔怔的看着孩子,他的眼睛和孩子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又一次感觉到那样如血狱修罗般的感觉,孩子暗红的眼睛里竟像是在燃烧一样,里面跳跃的光明明是炽烈的红色,可落在人身上竟是冰一样的冷冽。什么风浪没经过的大萨满竟然忍不住将目光移开,他实在没有勇气和那样一双令人不安的眸子对视太久。
“那好吧!给你找一点事做也好!提前告诉你,练刀是很苦很苦的事情,你身子瘦弱,不知道能不能扛下来!抗不下来也没关系,撑不住咱就不学了!将来你可是大人物,挥挥手有多少刀使得好的人给你当护卫……”
“我学刀,只是想将我父亲没有刺中的那一剑还给那个人!还有以前我的护卫武士,雍魁叔叔!”孩子喃喃的说道。
多少次他都在想着父亲最后那瞬杀之剑要是能刺中皇帝的脖子中,是不是家族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罹难了?
他需要用同样手段,弥补回所受的屈辱。
“如果你下定决心了,我帮你找花儿扎将军,那小子是蛮族草原上用刀数一数二的好手!可花儿扎将军要求很严格,我担心你受不了……”
“您只管去说就行了,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不用担心太多!”夜星辰平静的像结了冰的河水,毫无感情。
“倔强的孩子!”大萨满抹了抹手上的油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道。“天不早了,早些睡!我老人家这就找扎儿花去,扎儿花的狼锋刀玩的不错!嗯,扎儿花以后就是你老师了,你们南方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扎儿花混不下去了,就要靠你,咋觉得太便宜这小子了……”
老头子摇摇晃晃的掀开帐篷帘子,回头说道:“其实我老人家玩刀也玩的不错,嘿嘿,可是我老人家亲自教你刀你也看不上我一大把年纪!想当年草原内乱的时候,我老人家也擎着弓骑在马上带着武士游射呢……呵呵,老了,老了。”
大萨满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帐外的黑暗中。
夜星辰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渐渐微弱的火堆旁,将自己蜷成一个温暖的球儿。他不想躺下来谁,就这样能让他安心一些。虽然这个姿势并不是很好受,可他就是要让自己不好受!这样就不会轻易忘掉那些不能遗忘的痛苦了。
痛苦的事需要用痛苦的感觉来铭记。
沉沉的,他陷入梦境中。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很累了!
梦中,瘦小的他握着父亲留下的湛卢剑,一步一步从梦阳缥缈城南门向前走去。他个子太矮了,剑一下拖到了地上,剑尖在地上擦出火花来。他就在‘卡拉卡拉’的声音中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眼睛落在那高耸的星坠殿上……好像哪里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一样!
梦境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他一直在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到,似乎星坠殿尽管在眼前,可实际上却在遥远的天边……而他就那样提着父亲的剑,一步一步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