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悲哀的事
2015-07-20 作者: 林夕很美
第40章 最悲哀的事
梦阳林夕二年四月初。
极北草原彻底解冻,春天的绿意开始慢慢探出头来,这也意味着还日拉娜河南岸的蛮族过冬地结束了自己的使命。蛮族要开始北迁,各大部落将回到属于自己的牧场去,逐水草而居的蛮族就是这样的生活。其实各大部落的蛮族居住在一起才是令人害怕的事情,蛮族骨子的好战,血性难免会引起各种各样的冲突。即使部落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零零散散的打斗总不间断。开春部落迁徙后,部落汗王和君王都能能舒一口气吧,暂不用再为自己牧民与别的部落牧民冲突而神经紧绷。
开春后的极北,天空不再是冬天那样铅黑色的乌云翻卷涌动,湛蓝的天空一眼看去仿佛能直接看到最高处的地方,看到腾格里天神居住的地方。零零散散得一缕细绢般的云飘过去,被春天的柔风肆意翻卷折叠成各种形状。云雀与鹞鹰还有更高处天空的苍鹰翱翔在天际,自由得令人羡慕到心碎。
草地上的雪水融化渗进泥土中,冬天枯死的秋草被水浸得散发出一股子植物腐烂的味道,却并不难闻,相反,倒有股甜腻腻的香味。也正是靠这腐烂的秋草,春天的新草才能长得更快更好。还日拉娜河南岸是极北荒原最靠南的地方,也是最温暖,土壤最肥沃的地方,比别的草场的草都要长得好,因此才会作为蛮族南迁过冬的地方。蛮族自古的律令就规定除了冬天外,严禁在还日拉娜河南岸的草场长期逗留。基本到四月中下旬就要开始北迁,那时候北边条件更艰苦的地方的草也长出来了,这样牧民的生计就能接上。
扎儿花将军帐篷。
在蛮族的肉食与羊奶的滋养下,加上扎儿花将军一个冬天的训练,夜星辰原本孱弱的身子竟也隐隐有了肌肉的轮廓。他利落的将修长的云纹刀舞出一个又一个刀花,锐利的刀光在他周围缭绕的地滴水不透。赤裸的上身,手臂修长有力,白皙的皮肤挂满汗珠,长发扎在脑后,随着动作狂放的飘摇——这个南方贵族小孩竟有了一份蛮族人的狂野气质!
刀刃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响,扎儿花交给他的东西被掌握的很好,就像与生俱来般运用自如。此时娴熟的刀路丝毫与他刚开始的笨拙握刀姿势联系不到一起,他基础确实差,不是练刀的好料,可用扎儿花将军的话说,他就是能一刻不停的练下去,不怕疼不怕苦……勤能补拙就是这个道理吧,更何况夜星辰并不笨,相反,他太过聪明了。
扎儿花站在帐篷边,靠着帐篷厚厚的牛皮墙壁,森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夜星辰,既没有夸奖他,也没有指责他,只是他的嘴唇不再抿得那么紧了。练了一个冬天把全部的刀路练熟,这个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尽管对于体质瘦弱的南方人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成绩了。
“停下来,今天到此为止。”扎儿花沉声说道。
夜星辰倏然收手,缭绕在周围的刀光突然全部消失,云纹刀反手握在身后,身子挺直站在扎儿花身前。细细看去,夜星辰的个头也长了一些,清秀的面容配合锋利的刀,竟有股别样的魅力,一股锋芒含而不露的气质。只是那双珊瑚红的眼睛里依旧是浓浓的深邃与平静,不管是练到疲惫时,受伤痛苦时,被他厉声指责时,孩子的眼睛都是这样的眼神,这种几乎不夹杂别的感情的,苍老的神色……
“很好了,这样的成绩对你来说,已经很好了。”扎儿花走上前去,铁塔般矗立在夜星辰面前。“只是仅仅将基本刀路练熟,还不算会用刀,今后你可以找苏日勒王子殿下练刀,他也是我教出来的,你们两练刀刚合适。他比你强,你可以尽全力和他打。”
“是!”夜星辰低头答应道,嘴角又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能这么快就把刀路练熟都是苏日勒在帮他啊,自己都是跟着苏日勒的动作照猫画虎慢慢练起来。只是自己很多次都想和他对打,苏日勒都不同意,怕伤了自己。那个熊一样憨厚的赤那思世子总是沉声说着伤到他君王和大萨满非剥他一层皮不可。想到他宽阔泛红的脸庞却紧紧皱起眉毛说着什么害怕被教训的话,真心觉得可爱到极点。
每到这时候,一旁的雨蒙就拍着手喊叫着:‘笨牛笨牛肯定是因为打不过星辰才推辞’,她跳着喊着,石榴红的马步裙上下翻滚如云,编成一束一束的头发上金铃响动,隽秀的眉眼整个像骄阳一样化开,阴暗的帐篷仿佛都明亮很多。有时候她会冲上来勾着星辰和苏日勒的脖子说:“那就不打了,两个好朋友刀剑相见成什么样,就算是打着玩也不好……我们几个永远不准相互争斗……”
对啊,两个好朋友刀剑相见成什么样……可真的到了那一天时候,这句话多么得苦涩?
还有他的小女奴,乌玛,每当他和苏日勒在帐篷练刀时,乌玛总会站在最角落里把身子缩起来,生怕被伤到,脸上的神情令人痛惜。对于一个奴隶来说,死了就死了,没有谁会在意,别人不在意他们的命,只有自己爱惜自己。不管会不会真的伤到,她宁愿躲得远远地,将身子蜷成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姿势。
他们四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冬天,雨蒙也不怎么回阿日斯兰部的营盘,就固执的留在星辰帐篷里,反正她阿日斯兰小公主的名号在极北任何地方都好用,也不怕受到不好的待遇。苏日勒也时不时就溜过来,还能带上半只羊羔和掺了水的白月醉——纯酒他们几个实在受不了。而乌玛烤羊的手艺越来越好,直追大萨满水平,四个人经常在帐篷里生火烤羊喝酒。慢慢混熟了,乌玛也不那么拘谨,没有刚开始的局促不安,面对这些身份地位远超她的贵族不再唯唯诺诺,可她对她主子的尊敬有增无减。夜星辰,是值得人为之卖命的主子。
四个人这样过一个冬天,之间的情谊如同手足,这可能是夜星辰觉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而且,更令他高兴地是,这样的日子想过多久就能过多久。憨厚的苏日勒,精灵古怪又美丽的雨蒙,还有安安静静的乌玛,他越来越喜欢他们几个起来。严酷的草原,也因为有了他们而变得那么难以亲近了。
“辰公子,君王已经下令四月十五日开始,蛮族整个北迁,五大部落各自回到自己的夏秋牧场。你的马术也要抓紧练熟,到时候可能要在马背上待半个多月,一天就要推进六百余里。到时候军队先开走,你和苏日勒殿下一起跟随先遣部队走,既是让你习惯一下军旅的行军生活,也是要好好练练你的马术……”扎儿花转过身走向帐篷出口,声音沙哑得说道。
“要离开这里了么?”夜星辰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仰头看着将军问道。“迁走后各个部落就要分开?那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不知不觉得,他的语气急促起来,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嗯,还日拉娜河南岸这片草场是牧民冬天保命用的,不能长期逗留。开春后极北内地的草场也长起来,回到夏秋草场时刚好五月初,草场就能接住……这是蛮族历年的老规矩了。而且,春天草原解封后,五大部落聚在一起多少都会有冲突,不赶紧散开的话,搞不好就要打仗了……”扎儿花略微惊奇夜星辰的语气,但还是耐心得解答了。
“那阿日斯兰部的草场在哪里?和赤那思的草场离得近吗?”夜星辰的语气越发急促。
“赤那思和阿日斯兰部的草场距离最远,赤那思在离火原,阿日斯兰在最西边的乌苏木原,之间距离大约三千里……”
‘咯噔’,夜星辰感觉自己的心一下沉到深渊里,三千里的距离,一匹最好的马都要跑六七天,而且草原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着纯白的狐裘小袄和炽烈的石榴红马步裙的少女来,今后距离就要这么远了么?多少次自己都忘了她是阿日斯兰部的公主,忘了她并不是赤那思人,忘了他们终有分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兀……
扎儿花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掀开帐篷就要走。
“将军……将军等等。”夜星辰跑过去,拦住扎儿花的去路,脸上露出一份与他贵族雍容气质毫不相符的慌乱来。“将军,那下一次回到还日拉娜河南岸时是什么时候?”
将军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珊瑚红色的眼睛里的期待和慌乱——终于不那么沉静了么?他锋利的嘴唇轻轻开合,说道:“下一次冬天时,十一月份,也就是离开半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