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宫。
大皇子端坐矮桌前,亲自斟满一杯热茶,以惯有的温和谦礼说道:“先生请用茶。”
坐于大皇子对面的陆妙柏微微欠身算作回应,坦然接过大皇子亲手斟满的茶水,“有劳殿下费心了!”
大皇子自斟自饮,目光看向阴云密布的西边,“先生觉得我胜算几成?”
“就是可惜了那一片白雪了!”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御殿月华候盘腿而坐,双手环握杯盏借以暖手。
“这一次父皇不会插手,我那弟弟竟要一个毫无根基的从四品北辰将军截杀李轻裘,真是太小瞧李暹给李轻裘留下的家底,这是摆明了要让那夜星辰当一枚弃子!我也知道他前段日子从帝都制造府私调了五百黄杨连弩,连夜征调帝都城防军将沙河洲围拢,以他的心性,夜星辰和李轻裘谁也活不了,这就是他的后手!哦,郭阿蒙也连夜出城了,就算他是梵阳江湖近百年来第一人,能撼动上万大军?就算他侥幸从战场上脱身回来,父皇也会赐他一死!他这么做,已经搅和了父皇的局,宦官插手皇子权争,再积攒两辈子香火情也无济于事!要是我那弟弟只有这么些手腕,那他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目光炽烈,死死盯着御殿月华侯,不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陆妙柏仍是盯着面前这盏茶水,未有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扬起眉毛,轻声道:“先生就这么不看好我?”
“不,殿下的思路,谋划,对局势的把握都无可挑剔,按目前这情况,殿下胜券在握!”陆妙柏淡淡地说:“只是……殿下太自负了!”
“自负?”
“殿下自以为将一切都考虑到,诸般因果皆了然于胸,如同医师,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无可厚非!然世事变幻莫测,殿下真就以为一切皆如预想发展?”
大皇子拧起眉毛,缓缓说道:“请先生明示!”
“殿下胜负心太重了啊!有一句话,欲速则不达,殿下可有耳闻?”
“嗯!”
“有的人,千方百计去争取,去抢夺,生怕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反而弄巧成拙一无所获!而有些人,不争不抢,无心相争,但天神总会眷恋他们!殿下是前一类人!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啊!”陆妙柏别有深意地说道。
“皇甫泽宇不也是这样的人?”
“二殿下不然,太子之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阻挠你当太子,仅仅只是想阻拦罢了!看似有理,实则无理!”
“我知道,我和皇甫泽宇从小关系就不怎么好!”
“殿下不止和二殿下关系不佳,与三殿下更有分歧,三殿下这么些年寄身边境不理帝都,也是碍于你的缘故!至于宁正公主,她对你不似对其他两位兄长那般亲近!”
“先生说这些,与我谋划的大事有关系么?”大皇子声音清冷。
“这几个弟弟妹妹对殿下来说是小事?”陆妙柏反问。
“与梵阳国祚传承来说,就是小事!”
“那好,既然这些人对殿下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殿下可知道梦阳林夕皇帝是怎么坐上皇位的?”
“先生明示!”
“梦阳林夕皇帝,梦阳神罗皇帝第三子,也是最不得宠的皇子!六年前极北蛮族入侵梦阳,一度杀至梦阳帝都缥缈城,神罗皇帝衰老体弱,卧床不起,其余三位皇子撑不起局面,争斗不休。梦阳存亡关头,三皇子万俟君杀了两位兄长,捧着他们的头颅站在神罗皇帝面前,要他传位于他,神罗皇帝被活活逼死!于是万俟君自封为帝,改年号林夕,御驾亲征,与蛮族君王勃日帖?赤那思厮杀,以命相博,斩了蛮族君王一条臂膀,逼退蛮族!之后,将自己弟弟双手截断,封为藩王,终生不得回返梦阳帝都!”陆妙柏直视大皇子的眼睛,淡漠说道:“既然手足亲情在殿下眼里是小事,那为何不能如林夕皇帝这般,将之就当作不值一提的小事,毫无顾忌,毫不在意,永绝后患?”
皇甫文恺放在膝头的手握成了拳头。
“二皇子,三皇子,宁正公主,手足兄妹都是小事,为何殿下要将心计用在亲弟弟之上?殿下若靠计谋运筹坐上皇位,能与血勇杀亲逼死父亲的林夕皇帝抗衡么?”陆妙柏连连反问。
大皇子不言语,此时他口干舌燥,不知该说什么。
陆妙柏站起身,凝声说道:“臣期望殿下坐上皇位,作您的谋士,也是看中您的仁慈与磊落,不想看到您自降身份,与几位弟弟妹妹不可开交!既然您无心如林夕皇帝般冷硬,那就切莫丢掉赤诚之心!”
话罢,陆妙柏转身离开大殿,大皇子亲自为他斟的茶一口未喝,由热转冷。
大皇子低声自语:“要逼我于不仁不义之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