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失职,还望母后责罚。”苏思曼跪得笔直,瘦削的肩膀绷着。
皇后突然声色俱厉质问:“本宫自然会追究。听说徐宝林是上午在你那儿吃了什么伤身的东西,下午就发作了,是不是?”
苏思曼伏地叩首,不敢言语。额头触着质地粗糙的地毯,一戳一戳地发凉。虽然也料想过皇后可能会有所反应,却没料到会是勃然变色如此激动,苏思曼实在不知道戳到皇后哪根筋了,平日也未见得皇后对徐娇多么青眼有加,如今这般,怕是为的别的。
她跪着,纹丝不动,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皇后怫然抬袖一扫,几上还余一半的茶盏乒乓落地,水花四溅,怒声斥道:“我原以为你经历了那么多,该知事了,哪知你还是如此糊涂!出了这样的事,徐家的人会怎么看太子,世人会怎样看太子,你这是要将他推到薄情寡义厚此薄彼的境地么?这一次,本宫定要重重地罚你,也算是给你个教训和提醒,后宫之中,万事必得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以免授人以柄。你必须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
“儿臣明白,请母后严惩,儿臣绝无怨言。”苏思曼叩了个响头。
抬头时,皇后看到了她了然的神情。
苏思曼是恍然大悟,原来皇后气的是这个,一时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虽觉宫中人情凉薄,另一方面却如遭当头棒喝,拨云散雾想到一件她之前没考虑到的事——昭贵妃心思当真缜密狠毒,小小一个徐宝林之死,她能翻出这样大的浪花来,既能挑拨太子与臣下的关系,又能不动声色就打击到自己,迫使皇后出面惩罚自己,进而挑起皇后与太子本就貌合神离有些紧张的关系更恶化。当初招徐娇入宫,那便是皇后的主意,也是她一手操办,便是有拉拢徐家的意思,徐氏一脉也是京中望族名门,颇有影响力,如今徐家的女儿横死,且死得极不体面,尤其是她的死还跟太子妃有那么点撇不清的关系,难免不叫人心生他念。
这样想起来,苏思曼越发觉得昭贵妃阴狠歹毒,她甚至都完全不用出面,便假借自己之手,将多方矛盾挑了起来。
苏思曼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子妃尚自没那分量让昭贵妃视己如对手,昭贵妃想对付的,自然不是自己。她这一着既是投石问路,也是敲山震虎,实在高明,隐藏于暗堡之后的敌人最难对付,因为藏得深,露出的马脚就少,能抓到的线索也有限。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人,有望能从她身上顺藤摸瓜寻得蛛丝马迹。
虽则苏思曼一度对宝琴和香儿颇为怀疑,却怎么也疑心不到昭贵妃身上,一直以为是皇后派来的眼钉子。而且那怀疑的重点落在香儿身上,还曾将她罚去慎行司,而宝琴一向老实沉默,却不想她才是个奸细。如今非但不能除了她,反而要好好地留着。此时若除宝琴,无异于打草惊蛇,虽能出心中一口恶气,对全局却是有害无益。
皇后的手段果然也是干净利落大有风雷之势,在苏思曼还在嘉恒殿受训的当儿,紫铭居那边的事已经被她不动声色处理掉了。
昨夜在紫铭居徐宝林寝宫当值的所有宫女太监,以及稳婆太医人等,悉数被皇后下密令处死,甚至连那条小狗也不例外。徐宝林带伤死一事被抹得干干净净,众口一词道她是因难产而亡。公卿与皇家的颜面都得以保存,徐宝林破例得皇后“厚爱”,死后得以保存体面,葬入皇陵。
太子妃被重罚,但是并未公诸于众。
皇宫里并未因为死了一个人而有何改变,一切都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风平浪静一如往昔。
徐宝林之子被赐名冕,由太子妃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