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钧,回来吧,快点回来吧,回来……
夜深浓,灯花恹,殷殷望夫安。
秋风劲,衰草摧,日日盼君归。
这世上的事,当真是说不清,那时候明明是抱定了同他决裂的心意,不惜用这整座华丽的宫殿做陪葬,最后却只是兜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更料不到,自己会再一次爱上他。
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债,这辈子是来还他的。他是虚情假意也好,利用欺骗也罢,她这辈子栽在他手里了,她跟他绑在一起了,注定了分不开。
有一种缘分,便是叫做——上天注定。
好安静啊,真是难得的安静。门廊下那两盏橘红的灯笼在微风里轻轻地摇动,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影也摇曳着,映在那门扉上梦幻一般迷离。
苏思曼望着那里,泪眼模糊,却再寻不到那人的影子。秋风挟裹着萧瑟冷意风干了她脸上的泪,苏思曼缓缓站起身,抬手轻轻拭擦易容过后的面孔,昂首阔步向内廷走去。
天还没塌,地球依然在转动,他不在宫闱前朝,她便替他先扛住这关乎社稷的重担。她要阻止那一幕能够预见的悲剧,她不要他背负上良心的债,她不要他日后为了自己所做的事后悔。他虽然不在这政治权力的中心,她便替他守好太子的位子,不让宵小之辈有可趁之机。
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身边有一些得力助手,还有一些可靠的盟友,她是不能被击倒的——纵然有昭贵妃梁少轩这样的强敌在前,她必须意志昂扬地面对一切敌人,如同寒梅迎风傲雪绽放。
先前她还怀疑过他的爱情,在意那些利用欺骗,还有他的虚情假意,可有些时候,在情势的逼迫下,不得不如此。可谁能说,虚情假意就不会变成真心实意呢?其实他早在那个虚情假意的过程中交托了真心,只是他自己不晓得,不愿意承认罢了。可他的实际行动,远比他纠结的头脑爽利得多。
她早该知道的,他就是这样的人,爱这一个字,从来不会说出口。
他从前为了令她摆脱沦为药引的命运,对梁少轩和冯绾绾挑唆怂恿她离宫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推波助澜,无情地伤害她,为的便是早日让她死心离开他,离开宫廷这个鬼地方。可到底人非草木,相处的过程煎熬着折磨,却又搅拌着淡淡的甜蜜清香,令他一度动摇。直到后来的后来,他终于下了狠心,也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在那个晚上,强迫她圆了房。他用了男人最粗暴的方式,彻底伤了她。她那时候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要不然在他肩膀上咬的那一口,她不会咬得那么深,深到触及了骨头。只是没想到李太医所说的“破蛊,必然气血逆流血管破裂”的后果并未出现,反而阴差阳错彻底两厢抵消了蛊毒。
他爱她的方式,便是远远地将她推开,他潜意识里是为了要保护她,可这种方式太残忍,太惨烈。
他是可怜的,情商低得可怜,没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来爱她,爱得辛苦,爱得压抑。于他而言,爱,或许比恨更痛苦。
而她爱他的方式,是要与他肩挑日月,齐看那风霜霁雨花容花谢。她要的,是他们彼此守护在一起。
记得去年初嫁,喜婆执着角梳,抻着她柔顺细软的发丝,念着“一疏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虽然你那时候淘气,成亲的时候捉弄了我,让大公鸡代你跟我拜堂,可我从未后悔过。你知道么,你那日为我梳头,我偷偷开心了好几天。我那时候没告诉你,你梳的头,比她们梳的都好看,你什么时候再为我梳头呢?
少钧,你在哪里呢?受伤了么?快回来吧。
少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苏思曼边走边抬起袖子擦脸,到内廷的路,似乎很远,虽然步子不大,但是她走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