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染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那膝盖骨磕着小径上的鹅卵石发出闷响,这一跪估摸着她那小膝盖要遭大罪了。卿染跪地后便要磕头,细瘦的小胳膊抖索得厉害,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太子妃……对不起……奴婢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是奴婢自作主张,您要打要罚,奴婢甘愿领受……求太子妃切莫打自己,您打我吧!”这把声音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嘎嘎蹦蹦,抖得不逊于她那两个细胳膊。
眼看着她又要磕头,苏思曼内心无比悲催,弯腰将她拉起来。卿染在苏思曼拉她起来的时候飞快抬起泪眼看了苏思曼一眼,那双大眼睛里包了两汪可怜巴巴的泪水,稚嫩的面容满是惊恐。
苏思曼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额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比郁结。
再看一眼卿染,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黄毛小丫头,年纪还那么小,那么稚嫩,有时候分不出轻重辨不清要害,又怎能怪她!这么小个丫头,哪里会晓得什么大局!她眼里只有她哥哥的安全,哪里看得到什么局势!
唉!头痛!乳酸!胃胀!蛋疼!
方才看见苏思曼自虐的举动,把个碧玺吓了一跳,赶紧捉住了苏思曼的手,以防她再打自己。卿染吓得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两条腿直发虚,连跪都忘了。
苏思曼挣脱碧玺,疾步走到近旁那颗树下,前臂撑在树干上,小手紧握成拳抵着额头。深呼吸,调节情绪,她真怕自己会再冲着卿染发火,淡定,淡定,这时候一定要淡定。不光要淡定,还要镇定。
卿染和碧玺两个只敢看着她,都没动地方。碧玺给卿染擦了擦眼泪,一面低声安抚她。
终于冷静下来,苏思曼才缓步踱过去,平心静气地看着卿染,温柔地替她拢了拢头发,蔼声道:“卿染,振作一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刚刚我的确很生气,但是我知道,你也很无辜,你还太小不懂事,所以这件事不能怪你。”她停了停,关注着卿染的表情,小姑娘还抽抽噎噎的,捏着碧玺的绢子一个劲地捂着鼻子,苏思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还是继续循循善诱地引导,“卿染,你哥哥不光是对你而言重要得紧,对我,对碧玺,也是一样重要。他如今处在很危险的境地,越多的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就越不安全,你明白吗?”
卿染抬起头,使劲擦了把泪,抽噎道:“我……我知道。我本来不会告诉惠娘娘的,是……是惠娘娘跟我说,她其实是太子殿下这边派在皇上身边的卧底,跟哥哥一样,都是太子殿下的手下……我……”她又抽噎了几下,帕子已经湿透,索性用手揩了揩脸,“我这才……告诉她的。惠娘娘的寝宫下面,有个地下室,哥哥在那里养伤,很安全。”
苏思曼已经淡定,已经不惊诧了,反而笑出了声,最近经常被炸弹炸得习惯成了自然。而且卿染的这个爆料也算不上太突兀,惠贵人本只是个地位轻贱的妓女,名头再怎么响亮也只是个妓女,哪有可能入宫受宠?苏思曼之前就疑心背后肯定有鬼,只是没料到,背后那只“鬼”竟是太子梁少钧。这么说,早在那之前,梁少钧就已经知道皇帝是个冒牌货了,可他那时候依然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明面上也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可真能忍。
苏思曼至今堪不破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隐隐可以猜到,他肯定是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才打算动手,意图将所有逆党一锅端掉。他平素不动声色,手段果决狠辣却丝毫不输梁少轩,老梁家的人,啧啧,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论起来,这两兄弟的狠辣歹毒,几乎不相上下,唯一的区别只是大义与私利。显然,梁少轩为的是一己私利,为了打击兄长将兄长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设计暗算,挑拨离间,栽赃嫁祸,下毒绑架无所不用其极。而梁少钧的狠辣,不单单表现在夺嫡争位上,事实上在夺嫡争位这件事上,他从容淡定,甚至可以不计较梁少轩的多番暗算,唯独在对待张皇后以及张氏门阀的态度上,完全冷酷无情狠辣歹毒,甚至不惜大义灭亲。用王霄珏的话说,就是他甘愿做白眼狼,也要除掉张家的势力。他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多年隐忍不发,卧薪尝胆,如今终于不顾一切。
这里面的内情,苏思曼并不清楚,但她直觉皇后与太子,母子之间一定有什么重大误会。